
阆风艺术正在展出群展“我觉得我疯了”。本次展览汇集了一批目前或即将就读柏林艺术大学、维也纳艺术学院、慕尼黑艺术学院、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科隆媒体艺术学院、不莱梅艺术学院、奥芬巴赫艺术学院、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伦敦大学金史密斯学院及巴特莱特建筑学院等十六位艺术家。他们使用不同的媒介与表现手法,包括绘画、摄影、装置、雕塑、影像等。“我觉得我疯了”是艺术家在创作中所体验的某种状态,更是生活里不可逃避的瞬间。他们将惊喜瞬间投射在艺术作品中,如同一颗颗跳舞的星辰,在这之上,带着混沌与疯狂。
我们于展期内开启采访栏目「Artist Talk」,邀请十六位位参展艺术家,通过他们对本次展览作品和自身创作经历的解答,试图还原一个更加丰满和生动的展览现场。
曲希慈
Qu Xici
曲希慈生活于伦敦,目前就读于伦敦大学(UCL)巴特莱特建筑学院“情境实践”硕士项目。这段学习经历使她更频繁地介入空间与文本之间的实践。
她通过摄影探索图像与语言之间可感知的结构,在她的作品中,空间既不是背景,也不是剧场,更像是一种被唤起的活的存在,一个情绪与感知可以被持续对准的位置。
她处理的往往是那些“空间中的轻微冲突”:结构的重组、物质之间的相互模拟,以及一种语言在空间中的弥散与延迟状态。她试图唤起潜藏于现实表层之下、那些悄无声息却持续改变人类世界的力量。
参展作品 / Exhibited Works

阴阳 Yin and Yang
曲希慈 Qu Xici
胶片摄影,布面打印 Film Photography, printing on fabric
5121x4437px 尺寸可变 Variable Dimensions
1/2+1A,2023


Chamber
曲希慈 Qu Xici
铜版纸,艺术纸,硫酸纸
Coated paper, art paper, sulfate paper
21x12x1.5cm
1/2+1AP,2025
艺术家访谈 / ARTIST TALK
Q1:请介绍一下本次带来的作品,并简述你试图通过它传递怎样的情绪或观念?
曲希慈:《阴阳》是一张黑白胶片摄影,主体是两只马来貘。它们不是同一个生命,却像是一体的分裂,互为彼此。这里看起来似乎一片混沌,像梦中的场景真真假假难以分辨,我们观察它,这是我们和过去真实时刻的链接。此时我们注视的,不是现实,而是影像对现实的想象,是我们的白日梦境。在此刻,我们也完成了一次交换。
《Chamber》是一本看似没有主人公的书。没有具体的页数,每部分只有隐晦的主题和导引编码,可以随翻随读。其中融合了我对于两部电梯的观察文本、我模拟电梯的自述、我乘坐电梯的细致感受以及我的梦。因为我之前有个想法是关于电梯带给我的印象,我试着发展这些想法,最后呈现出了一本小书,空间和身体的感知是我一直感兴趣的内容。
Q2:可以讲讲当第一眼看到《阴阳》真实场景的感受吗?是什么促使你用相机记录下了这一幕?
曲希慈:我记得是一个冬天,我和啜鹤辰喜欢在北京的冬天去动物园,去看望动物们就像是去拜访好朋友。我们会一人背一台相机,那天我拿了一台禄莱3003,是我很喜欢的一台相机。那天我们一起去貘馆,我记得馆的大门非常漂亮,圆形的门的顶部,宽宽的,门上面有很多种颜色。我拍的那两只貘他们在馆的右侧,那天很暗,我走进才发现右侧区域原来有两只貘,它们在踱步,有时候绕着圈。隔着玻璃它们有时候也离我很近,像是黑暗中流动的什么。不知为何貘的样子总让我联想到死亡,感觉它们像是什么黑暗使者,黑暗里的它们像是不属于这个现实世界。于是我举起相机,在按下快门之前,我也只是在等待某个直觉的瞬间。

马来貘馆的大门(艺术家观看底片时拍下)
Q3:你的作品与梦境和现实有关,给人以一种似是而非,是真是假的感觉。那你在创作的过程中是否也会有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时候,还是你能非常明确辨别?
曲希慈:创作对我来说,是需要进入心流状态的,就是我的脑内世界和现实融为一体了,深度思考的时候,我的现实感知强度很低,我有时候都听不见别人说话。所以梦和现实对我来说并不是非此即彼的两个部分,它们常常是混合状态,是一种似是而非的联动。有时候我确实很难区分自己是在回忆、想象,还是正在经历某种现实,但我想这种分不清恰恰是我创作里很核心的感知机制。但是似乎也不是迷失,而是一种主动的松动,一种主动的被我的潜意识撬动的缝隙,一种让语言、身体和世界都变得稍微不那么确定的状态。在那种状态下,我才能找到一种目的,哪怕它是流动的、模糊的,也比所谓清晰更接近我想要的表达。
Q4:《Chamber》是一种很探索性的创作,你是如何被电梯这样私密的空间所吸引?又是如何将这些发现和感受转化为书本形式的艺术呈现?
曲希慈:因为电梯这种空间是我从去年就一直感兴趣的。我出生在东营,空间上的出发点其实来自于这里的一部观光电梯。它的空间和样子对我来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而更根本的出发点来自于米兰·昆德拉的小说《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在阅读这本书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一种复调蕴含在其中,比如一首曲子的多重声音,或者教堂的结构。我认为这样的音乐性也属于每个人的心灵,是一种内在的魅力,是复杂的,甚至可以导致一种分裂性。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米兰·昆德拉 著
阅读这本书也让我开始思考亲密关系。乘坐一个电梯时,人们往往只关注电梯轿厢的内部。我认为两者之间的关系里,有一方更像是整个电梯的通道结构,而另一方正在等待其通过。
电梯是城市中无处不在的狭小空间,却又是非常特殊的场所。像是一个缩小的社会单位,甚至可以说是最小的社会场所。我们需要社区来制造人的相遇,也通过吸纳他者性的经验来重新找回自己在现代性日常生活中的定位。与此同时电梯也具有很强的在地性和差异性。它有自己的限制,比如人群之间的分化、行为方式的不同。
我曾经在一个冬天回老家过年时,决定要开始发展这个想法。我拍了视频和照片。因为学习的原因,我知道自己未来几年可能不会再经常访问这里了。于是我从仔细观察和回忆这部电梯开始,慢慢梳理我的感受。

东营老家的电梯
2024年秋,我来到伦敦生活和学习,我选择观察另一个电梯,一个位于伦敦市中心Standard London酒店的观光电梯。它的外观是红色的、胶囊形状,它在社交媒体上算是一个打卡点。这个电梯和我家乡的那部电梯形成了很大的对比。老家的电梯因为太普通了,以至于我总觉得某天它会被拆掉。我时常对它怀有一种不安,也许这种感觉也包含了我对东营这座城市的感受。

艺术家拍摄于The Standard London酒店外
我用一种克制的语境,将对两个电梯的观察文本写入书的第一部分。后面融合了我的梦境,我作为电梯的自述,以及我在电梯之中体会到的一些身体感受。在这个过程中继而发展出一种我自己成为电梯轿厢,穿梭在伦敦与东营之间的感受。
因为我始终相信,片段式的、不合逻辑的,甚至是絮絮叨叨的语言往往才最准确。语言可以是失控、缠绕、误解,甚至拆解。但是意义就在这里,它来自于语言这样的强度分布,而不是它的逻辑。
Q5:(请给自己提一个问题)觉得现在的自己会带自己到哪里去?
曲希慈:哈哈。说实话不知道,还在打怪升级,慢慢更新装备。
Q6:请介绍一件你目前最得意的作品吧!
曲希慈:《丢失坐标的船只——进入冥界》
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很多课程需要使用三维软件。在三维软件中,坐标是常见并且重要的存在。有时候一个物体通常会有不同的坐标——自己的坐标和世界的坐标。我觉得当代社会也是如此。如今的年轻人似乎过于依赖坐标的存在。寻找坐标实际上已经成为一种现代的心理投射。一切都被精准的数字和方向取代了,整个世界失去了它在大航海时代所拥有的吸引力,即使这种吸引力是隐藏的和未知的。在对导航工具这种令人上瘾的依赖中,人们逐渐对不确定性失去了兴趣,准确性和便利性取代了随机性和冒险。这些皮划艇是我偶然拍到的。我了解到这些皮划艇其实在航行的时候是很不稳定的,需要很好的技巧来保持平衡。于是我创造了这一系列图像,想把皮划艇的特性和坐标结合起来。我虚拟了一个通往冥界的入口,那是一个未被测量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现代人仍习惯性地保留着对坐标的某种依赖,这导致了暂时的停滞。唯有放弃过往经验,才有机会进入重生之地,也就是冥界。



《丢失坐标的船只——进入冥界》
Ships with Lost Coordinates-Access to the Underworld
Cinema 4D Rendering
1920×1080, 2160×3840, 1920×1920
2023
Q7:在创作过程中,是否有过疯狂或打破常规的时刻?你认为“疯狂”在艺术创作中必要吗?
曲希慈:我觉得是有必要的。我看到这个话题,我会想究竟什么是艺术创作之中的“疯狂”,或者什么叫做“打破常规”。就我自己的经验来说,它更像是一种冲动,一种突然的不按常理出牌的决定。它甚至可以是一种生活态度,也无必要是刻意在创作中使用的技巧。或者说,创作的时候我们都会有某种信念,一股劲或者一种暂时不被解释的力量。我觉得艺术家要训练自己的直觉,这很难,但是就是要想办法去做。
Q8:最近一次觉得自己“疯了”是在什么场景下?你有什么特别的用来对抗疯了的办法吗?
曲希慈:我的生活中充斥着许多小疯和一些大疯。我感觉自己有许多种冲动,但我本能地会克制他们。有时我会在家边听音乐边跳舞,我觉得总有办法能让它们流动起来然后转化为另一种能量。爱里总有一些疯狂,而疯狂里也总有一些理性。
Q9:欧洲美术学院的教育环境与你之前的学习和创作环境之间的差异是什么?这种差异是否影响你的生活或创作?
曲希慈:在国内创作时,我感受到更多的心态是:“我如何能破除一些框架来做事情?”那时候的创作带着一种抵抗性,是在已有结构里寻找缝隙,用某种方式去对抗、去撕裂。而现在在英国学习和创作,我的心态变成:“我该如何训练我自己,如何通过直觉来做出一些正确的决定。”这里的环境看似自由,却其实对“你是谁”,“你要干什么”提出了更本质的疑问。创作的主动性变得更重要,没什么明确的路可走,反而需要我更加深入地面对自己的判断力和感知方式。
Q10:如果不考虑任何限制,你最想实现的一个“疯狂”的艺术作品或项目是什么?
曲希慈:我想带着我老家的电梯去攀岩,去爬山,去坐一次飞机。
展览现场 / Exhibition Vi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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