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风艺术正在展出群展“我觉得我疯了”。本次展览汇集了一批目前或即将就读柏林艺术大学、维也纳艺术学院、慕尼黑艺术学院、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科隆媒体艺术学院、不莱梅艺术学院、奥芬巴赫艺术学院、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伦敦大学金史密斯学院及巴特莱特建筑学院等十六位艺术家。他们使用不同的媒介与表现手法,包括绘画、摄影、装置、雕塑、影像等。“我觉得我疯了”是艺术家在创作中所体验的某种状态,更是生活里不可逃避的瞬间。他们将惊喜瞬间投射在艺术作品中,如同一颗颗跳舞的星辰,在这之上,带着混沌与疯狂。
我们于展期内开启采访栏目「Artist Talk」,邀请十六位位参展艺术家,通过他们对本次展览作品和自身创作经历的解答,试图还原一个更加丰满和生动的展览现场。
王奕奕
Wang Yiyi
王奕奕,1999年生于北京,现旅居柏林并学习于柏林艺术大学,师从教授Valérie Favre。作品主要为架上绘画,并涉猎石版、铜版画、漫画及摄影。于柏林、北京、成都、上海有多次参展经历。
幽默与卡通化的形象是王奕奕的一贯的美学手段,喜剧与其悲剧内核以戏谑的方式在多重矛盾之中悄然展开。在油画与漫画的缝隙之间,她编织出一个媚俗而怪诞的视觉场域。荒诞,作为时代精神的隐喻,缓缓渗入日常经验之中。图像与形式的层层叠加,纠缠着权利与自由的概念,使之不断被质疑与瓦解,直到其存在变得模糊而未决。在色彩的温度之下,人物以超然冷静的目光回望,默然见证一个无法逃避的当下—— 一个希望与荒诞并存的当代景观。
参展作品 / Exhibited Works
这好玩吗? Is It Funny?
王奕奕 Wang Yiyi
布面丙烯 Acrylic on canvas
37x33m
2024
妇科 Gynaecology
王奕奕 Wang Yiyi
布面丙烯 Acrylic on canvas
50x64cm
2025
艺术家访谈 / ARTIST TALK
Q1.
请介绍一下本次带来的作品,并简述你试图通过它传递怎样的情绪或观念?
王奕奕:此次参展作品是两幅绘画,都用了猪头的形象,明快的色彩和猪本身的幽默感是作品的支点。想要呈现一种荒诞的矛盾感,来自于取悦的氛围和画中猪似乎与之相反的情绪流露。其中一副的角色是cosplay经典动漫人物明日香,明日香本身是属于我们这一代的视觉和语义上的陈词滥调,她本身已经是一种符号。另一幅是妇科检查的画面,致敬了Maria Lassnig的同主题作品,我用自己的语言重新叙述,提炼其中的黑色幽默与荒诞。
《妇科》1963,Maria Lassnig(玛丽亚·拉斯尼格)
Q2.
你的作品中经常出现动物元素,尤其是猪的形象,这其中有什么原因吗?或者,猪对你来说是否作为一个重要意象?
王奕奕:动物形象在我的作品里不是图腾,而像是演员,它们背负着文化符号和自己本身的情绪。我试图表达更综合、准确的感受,就像有时候你不知道自己是难过、愤怒还是疲劳,但你感觉你是一头驴。
猪的形象在各种文化中经常扮演丑角或吉祥物,我觉得这种印象很值得玩味,它是在文化中被建构的,不是自然的事实。现实中的猪又往往有悲剧的命运,且确实很好吃(对不起),我因此觉得猪的形象富有张力。几年前网上有一则新闻:一只猪在洪水中顽强地活下来,被救援人员救出时似乎是带着笑容的表情,被配文“笑着活下去”,很荒诞。因为所谓的活下来了,也只是等待后面被吃的命运。这太黑色幽默了。考试的时候,我根据它画了拉奥孔猪,我在玩笑之下赋予它一种悲剧英雄底色。后来的猪画基本都沿袭了这样的理念,我画的猪一定是一边在承受什么,一边调侃的,冷眼旁观这场人类闹剧的,它有时候也是我。
Q3.
你提到《妇科》这件作品是向Maria Lassnig同名作品致敬,这位奥地利女性艺术家对你的创作有何影响或启发?
王奕奕:Lassnig的幽默感和绘画语言都是革命性的。她在画布上果断而自信,在上个世纪就已经大胆使用明快的颜色和女性形象去解构社会话题,我乘着她栽下的树的阴凉。
她比较脍炙人口的是她后期作品中不避讳地描绘自己老年的裸体,看起来疯疯癫癫,但我知道她反而一定非常不疯。她不稀罕穿你那破衣服,她幽你一默。除了这个系列,她还有一些非常生成式的绘画,更调动身体,放在今天也仍具现代性。她的作品可以引导我逐渐褪去我画画时候的枷锁,而不需要我摧毁重建。一直学,一直能学到。
Q4.
许多人一眼认出《这好玩吗?》作品中的动漫角色“明日香”。为什么会以她为灵感来创作?
王奕奕:首先新世纪福音战士是我非常喜欢的作品,明日香也是其中最鲜活的角色之一。她的精神状态是很有代表性的,很容易引起我们大家的共鸣,更重要的是她的视觉形象在问世之后直到今天都是极其有标志性的,那么我觉得这在21世纪的美术史上一定已经种下了种子。
Q5.
请介绍一件你目前最得意的作品吧!
王奕奕:最近画的这一组《氧气充足》,画得比较开心吧,狭窄尺幅的五联画。这种挤压感的构图对我充满了吸引力。这次画的最大,每张160cmx18cm,之后会继续以这样的构图尝试更大的创作。
《氧气充足》
还有一组比较疯的,《离开之后》系列,原型是鸟的尸体。画出来却很像昆虫。之后想继续这种绘画性更强的,更有机的语言,不过精神状态常常不够高昂,还需再努力品味。
《离开之后》
Q6.
在创作过程中,是否有过疯狂或打破常规的时刻?你认为“疯狂”在艺术创作中必要吗?
王奕奕:疯一些比谨慎着表现得更好,喝了咖啡之后画也会更加贯气。这也是我仍然认为绘画有价值的原因,这个媒介不需要有“对某项技术的了解”的先决条件,不需要在技术上加以计算和设计来得出一个作品,而是可以更自由地让自己的手眼脑配合直接生成一个结果。毛躁状态是更本能的,计算就真的可靠吗?不如发疯。
Q7.
最近一次觉得自己“疯了”是在什么场景下?你有什么特别的用来对抗“疯了”的办法吗?
王奕奕:有心的读者会发现,根据上一题来看,笑死,“你的疯就这?咖啡喝多了也算啊?”实在惭愧,我确实有点不会发疯。比起对抗发疯,学会发疯更像是我的课题(很多人也是如此吧!)。最近开始在脱口秀活动中讲一些出格的内容,还有在KTV嚎叫。我买了家用KTV机,打算在家练习《煎熬》,直到邻居来敲门。
Q8.
欧洲美术学院的教育环境与你之前的学习和创作环境之间的差异是什么?这种差异是否影响你的生活或创作?
王奕奕:欧洲美院会把大部分时间留给你自己安排创作,选课也更加自由,总体上散养,靠个人自觉性工作。跟教授会有更多有针对性地一对一沟通。日常安排上,这边也没有集体宿舍,食堂也不是全天开放,上课有时候也在其他地方,每天不只是泡在学院里,而是在整个城市里穿梭等等。照顾自己也成为了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初步形成艺术家的生活模式了。这也让我有一个想法,就是生活不比艺术次要。当自己更能够把控生活之后,也会锻炼出更强的独立思考能力,每年可能都在推翻一些旧的观念。
Q9.
你认为年轻创作者在当下的艺术生态中,感受到最大的外部压力是什么?
王奕奕:在欧洲,我略忧虑不被看见。我觉得当地一些人有点习惯性无视亚洲人,可能在不沟通的情况下,下意识觉得“来留学的反正毕业就走了”,萍水相逢,所以需要自己想办法去曝光。不过我目前还抱持乐观态度。国内更不好说,感觉年轻人有原罪,学院主流嫌你叛逆,地下媒体嫌你不够叛逆,市场嫌你不吸引眼球或是没资历,家里嫌你不挣钱。不光艺术界是这样了,还是希望上一代能早日让权给年轻人。
Q10.
如果不考虑任何限制,你最想实现的一个“疯狂”的艺术作品或项目是什么?
王奕奕:想穿鸭子玩偶服到勃兰登堡门前面的广场大喇叭学鸭子叫抗议。
Q11.
请为阆风的观众和读者推荐一个影响了或持续影响着你的人事物,比如书籍、电影、播客、音乐或一则事件等。并简述理由。
王奕奕:最近在读多和田叶子,留学且生活在柏林的亚洲作家。她的书都很好,是观念和写法都让人眼前一亮的天才。
前几天我写了个梗:学外语就像喝湖里的水,说外语是尿尿,喝的水越少尿的越黄,喝的越多尿的越像水,但是抛开尿的够不够清澈这一点,我也可以往湖里尿尿。“往湖里尿尿”的想法来自于一天我和移民小孩在喷泉边玩了会,喷泉关了,我用德语跟他说“喷泉下班了”,他学会了这个说法很高兴,又跑去教给旁边的白人小孩。白人小孩很错愕,但也重复了起来。这是一个愉快的对德语“污染”的过程。
这跟多和田的主张不谋而合。她认为非母语者反而能更自由,有创造性地使用语言,不会像母语者被“正确性”和习惯性束缚。“In einer Fremdsprache kann man freier atmen.”在外语中可以更自由地呼吸。这个角度很新颖,学外语的朋友会有同样感觉,之前我只觉得说错了的话,母语者听着很刺耳。但是多和田认为错误的语法和新造词有着独特的张力。我很受用。那做作品也是一样的,要有一些陌生的、错位的东西,才带来更宽阔的自由。
我成长的过程中愿意吸收这样给我带来“自由”的观念,还是像前文所说,想要学会更疯,把枷锁都打破,不要再压抑。
展览现场 / Exhibition Vi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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