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航工作室现场,2025 ©于航
Yu Hang's studio view, 2025 ©Yu Hang
于航个展《此房是我造》于2025年6月21日在红树林画廊开幕。展览借名拉斯·冯·提尔同名电影,亦以一篇武侠小说取代传统展览文本,模糊叙事与图像,现实与虚构的界限。
借由此次展览,红树林画廊对于航进行了一次采访。
红树林画廊(以下简称“M”):此次个展以《此房是我造》为题,这个名字来自导演拉斯·冯·提尔的电影。你为什么选择它作为展览标题?你如何理解自己的作品与这一主题之间的关联?
于航(以下简称“Y”):我从《狗镇》开始关注拉斯·冯·提尔。2018年《此房是我造》上映时看完印象很深刻。他以极端直接的方式挑战伦理、宗教、政治和人性,电影中那种干脆、直接、戏谑的表达,让人产生生理不适的同时带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我之所以借用这个标题,是因为它足够精彩。
于航,此房是我造,2019,纸上综合材料,20x15cm ©于航
Yu Hang, The House That Jack Built, 2019, Mixed media on paper, 20x15cm ©Yu Hang
M:听说你和策展人沟通时,希望策展文章以小说的形式展开江湖故事,是什么引发了你这样的想法?
Y:我不太喜欢通过文字去“解读”作品,对我来说“解释”总有一种苍白的、隔靴搔痒的感觉。文字的局限性在于每个人对同一个词的理解不同,都会产生歧义,何况绘画更多时候是不能被语言完全概括的,有时我自己都说不清画面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所以我建议(策展人)姚斯青为这次展览写一篇小说,一个江湖的故事。小说是她的作品,语言是独立的,但它不是对画面的解释。我希望观众在读完这篇武侠小说时的感受,看完《此房是我造》这部电影的感受,和看完我的画时的感受,三者相互联通。
M:姚斯青小说中那个“偷”了百家宝物的刀客形象,与你自身的创作态度似乎存在某种对应,他是你自己的化身吗?
Y:我看完觉得挺像的。没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当然大家也都想成为孙悟空。小说里那个刀客“偷”了百家宝物,其实是对“影响”的一种隐喻。就像我喜欢的艺术家当然会对我产生影响,但这种影响未必直接体现在视觉语言或具体技法上,更多是一种思想上的触动。姚斯青写的“偷”,更像是指对这些潜移默化之物的感应与吸收。
于航工作室现场,2025 ©于航
Yu Hang's studio view, 2025 ©Yu Hang
M:你的绘画往往不设草图,也不具有叙事性,驱动你下笔的是什么?你通常是如何开始创作一幅作品的?
Y:对我来说,绘画是一件日常的、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就像吃饭、睡觉、喝酒,很多时候驱动并非来源具体的想法或者图像。我不会预先画草图,而是在推进中让画面慢慢生长出来,如同一棵树,在既定方向中生长出意外的枝桠,因为其中有自然生长的力量。第一笔更像是往土里撒下一颗种子,你知道它大致会长成什么,但最终的形状仍超出预期。这个过程对我来说就是绘画的魅力所在。
M:你的作品常常给观众激烈、冲击的能量感,在你看来,自己创作的时候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Y:创作对我而言是一种能量的传递和转换。输出固然是能量的消耗,但并非单向流失,反而像做运动一样,身体疲惫的同时精神却能获得满足。绘画中释放出的情绪和力量,也会通过画面回馈给我,是一种平衡。
M:你会为自己的创作制定清晰的计划吗?
Y:没有特别明确的计划。每一张画都是一个新的课题,虽然我也说不上那个课题具体是什么。我本来就是比较随性、散漫的人,很多事不必非得做成某种样子。
于航工作室现场,2025 ©于航
Yu Hang's studio view, 2025 ©Yu Hang
M:你的作品中颜色极具冲击力,色彩使用奔放且情绪强烈,你是如何挑选颜色的?
Y:色彩对我是最直接的感官刺激,颜色本身是有情绪的。很多人喜欢所谓“高级的颜色”,但我反而更喜欢用那些艳俗、廉价的色彩,正因为它们不好用,才更有意思,就像好玩的游戏往往是因为它难玩。
M:你画面中的“涂抹”、“擦除”、“覆盖”都很明显,观众甚至能看出画的修改过程。你是否有意保留这种“未完成感”?
Y:我不喜欢刻意修饰的东西。画面中痕迹的存在不是为了最终图像,而是过程中的产物。对我来说,“画画”过程很重要,至于结果就像人生一样,来一趟、走一趟,最多也只是留下点痕迹。
M:你的作品中有大量骷髅元素,为什么选择骷髅作为反复出现的视觉符号?它在你的艺术表达里承担着怎样的角色或隐喻?
Y:骷髅从2017年起就频繁出现在我的作品里,对我来说,它是一种日常的意象。当然“骷髅”的隐喻会引发各种解读,但对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很多时候,创作不是为了表达某个的观念,而是一种直觉。虽然绘画背后确实有观念存在,但我画骷髅并不是为了阐述某种命题,比如莫兰迪每天画瓶子,那瓶子就是他的骷髅。如果总是强调“为了表达某种观念”才画这个元素,对我来说是无趣的。骷髅作为一种延续性的符号,从洞穴壁画到文艺复兴到潮流、生活,一直存在,我只是把它自然地纳入自己的绘画语汇中,也许有一天就画别的了。
于航,《无题》局部,2025 ©红树林画廊
Yu Hang, Untitled detail, 2025 ©MANGROVEGALLERY
M:中国文化常常回避谈及死亡,但在你的作品中,死亡似乎被处理得轻盈甚至带有戏谑意味,这是你有意为之的吗?你怎么看待“死亡”这个主题?
Y:死亡是每个人终将面对并无法回避的事情,“如何面对死亡”对我来说是巨大的功课,甚至是每天都要做的功课。我常用明亮的颜色去画骷髅,让它呈现出一种轻盈感,是一种暗示,让死亡没那么沉重,甚至带有一点戏谑的意味。我首先希望自己在面对死亡这个话题时,可以像那些色彩一样轻盈,甚至愉悦。甚至就像非洲一些部落在送别逝者时会跳舞庆祝,那是一种文化中的豁达,不是回避,更像重生。
变化
M:这次展出的作品多创作于近几个月,相比2024年在南头古城驻留期间的状态,你觉得自己这阶段的创作方式或心态有发生什么变化吗?
Y:变化当然存在,但更多是潜移默化的。我很少会刻意总结“今年和去年有什么不同”,因为人本身就在持续变化,昨天认同的事,今天可能就变了。有些阶段我会画得特别外放,画面都是往外放射的能量,有时我也会特意往回收一收,像身体动得太多了,需要静一静,算是一种自我调整。我的作品没有固定的系列逻辑,因为我更关注的是每一张画里的能量,即使同一天画两张画,我也会故意把它们“跳开”,我不喜欢重复的事情,创作对我来说,必须要不断带来新鲜感才行。
M:外界常用“放荡不羁”来形容你,你会如何回应这种评价?
Y:我希望自己是个“百无禁忌”的人。很多时候,事情发生了,你不一定要认同,但要学会接受。活着本身就是在修行,好的坏的都得接受。
M:你身上的纹身非常有辨识度,会自己设计图案吗?图案都有什么意思?
Y:图案几乎都是朋友们画的,大多时候是朋友喝酒聚会闲来无事“纹身雅集”。我对别人的作品反而不会像对自己画的图案那么挑剔。我最早纹身其实是因为怕疼,后来反倒有点上瘾。
于航工作室现场,2025 ©于航
Yu Hang's studio view, 2025 ©Yu Hang
反叛是为了做梦
M:你喜欢的艺术家通常具有什么样的特质?他们对你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Y:纯粹、直接的,作品中释放出的能量。我喜欢的艺术家的绘画方式本身并没有直接进入我的语言系统。绘画的语言有时候是本能的,就像小孩拿到一支铅笔一定会随手涂上几笔,那是身体驱动下的天然冲动。托姆布雷的作品,就像把这种本能的书写推到了极致,当然,他作品中的能量和小孩的涂鸦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些感受往往无法言说,但画里的能量是可以被感知的,比如有些人站在罗斯科的画前会哭,我以前听到觉得这很夸张,现在也理解了,也许他就是特别敏感,每个人与作品之间都会产生属于自己的反应,真诚是会影响人的。
M:你提到过很多创作冲动的起点都来自于“反叛”,你如何看待这种反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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