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申玉-S
S:广州是一个植物种类很多的城市,你现在生活在这个城市是不是对植物很有感觉?
Z: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正值南方的雨季,暴戾、炙热、多变。南方的雨始于毫不留情的狂躁,又经常戛然而止留下一地狼狈。经历它时我会联想起女性的生理周期。生理期来之前是情绪和欲望的爆炸,随着血液流出身体又逐渐恢复平静。
下雨
2025
布面油画
100 × 120 cm
另一个让我惊叹的景象是,这个季节的芒果树上结满了芒果,有的因为过于成熟而坠落。在雨后它们的身体破裂,果实流出的汁液和暴雨带来的垃圾混在一起,甜蜜和恶心搅拌在一起。我们的身体不也像那些过于成熟的芒果,在这些阴湿迷离中直面自己裸露的欲望,因这催熟的激素美丽,却也因这过于猖獗的激素将自己弄的一身狼狈,最终落得一个甜腻垃圾的下场。
我有时候生理期早上醒来觉得自己不是女人,而是一个熟过头的大芒果。
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哈哈也许是因为这个季节和我现在的身体状态让我写下了这段稍微悲观甜腻的文字,但其实我的创作和自然的联系已经持续了好多年,它们大多数是非常美妙平静的。比如展览中这幅,是我幻想出了一种植物,并对她进行冥想的结果。我听说南美人会对灵性植物进行食用和冥想,我也尝试幻想将植物赋予神性会是怎样的一种体验。由于我当时刚去完乌布,所以脑子里一直有一些金灿灿的阳光稻田印象。
从乌布稻田到灵性植物的幻想
2025
布面油画
150 ×120 cm
S:你的作品和随机性有什么联系?
Z:在创作中我希望只是指挥家的角色。在绘画的最初阶段,我让一些痕迹非常随机地发生。后续我会顺着这些已有的痕迹,给她们顺延,尝试把痕迹放在正确的地方。秩序产生于已有的特质,不是强行规划的。痕迹有她们自己的生命,我尽量做个观察者。我在UCCA看到廖斐以行为艺术的方式揭示了这种美丽。
这可能跟我是教育工作者也有联系,我的学生们都有一些特质,我不规定她们,只希望把她们放在适合她们的的秩序里。
展览中的其中几幅是纯粹随机痕迹组成的秩序,但在更大的一些作品,我让痕迹和具象的场景相互结合。所以这些作品有两种创作动机在互相打磨,一层是自由延伸的,另一层又是尝试将她们放入场景里,放入秩序里。在我认为两种形态达到了一个美妙的结合时,会停止继续作画。
S:你的作品总能看到舞蹈和瑜伽的影子,你是什么时候接触到舞蹈和瑜伽的,它们是如何影响你的创作的?
Z:瑜伽和舞蹈都是要求你关注自己身体意识的运动。它们内在的许多张力和节奏和我在绘画里寻找的很相似。瑜伽的过程中,意识时而向上,时而下沉,时左时右,一呼一吸,感受肌肉的紧绷与放松。
但瑜伽最有意思的是结束体式的时候有一个休息shavasana,练习者需要彻底放松,挺尸十分钟。在shavasana里面我经常进入冥想状态,并且这种是完全超出我掌控的。意识就像变成了一片迷雾,轻轻笼罩在我的身体上方,偶尔它奔向某个事件或幻想,然后像轻柔的风一样,把我推向昏迷黑暗的更深处。这时刻我脑子里会有些图像,后期会尝试把她们画下来。
跳舞
2025
布面油画
120 × 90 cm
S:这件作品为什么以阿斯汤伽呼吸命名?
Z:展览的那幅阿斯汤加就是,阿斯汤加的动作伴随着很多吸气、呼气组成。我感觉仿佛是控制着一些气,让她进出上下,所以我尝试用笔触去复原这种身体意识。
阿斯汤伽呼吸
2025
布面油画
100 ×120 cm
S:看你的作品像是捕捉风的痕迹、植物的影子、呼吸的律动,可以理解成捕捉生命痕迹吗?
Z:是的。我很喜欢你的捕捉生命痕迹的描述。它带有一种美丽的时间感。而且是我们作为人的身体,去体验自然的时间感。这是一种很伍尔夫式的感受外界的方式。
呼吸
2025
布面油画
80 ×100 cm
S:如果作品生命只能用几个瞬间来概括,你想在作品里保留哪几个瞬间?
Z:我的作品一般耗时很久,所以它们确实集合了很多个瞬间。并且很多瞬间会被后面的颜料覆盖。很多时候我画的很麻木,画的很难受,有时候又很自然畅快。但我不会偏好哪个瞬间,因为它们是一个集合体,它们组合在一起形成张力。这个也是一种生命痕迹,它跟树叶被吹落在地面又被吹走是一样,是一整个过程。
无题
2024
布面油画
40 × 30 cm
S:你在英国皇艺的学习经验给了你创作怎样的引导?
Z:我一直描述我的创作是印象派式的,我很难去用很具体的逻辑去描述。这可能与你另外一个问题—我的教育背景相关。因为在皇艺学习时,老师经常强调用直觉创作。
Don’t think成为了我们同学之间很流行的一句互相疏导的话。所以我最初只在收集生活中触动的瞬间,并且尝试视觉化她们。后来我逐渐意识到,逻辑和直觉都是内在于我们的大脑里。随着创作时间的积累,一些逻辑也自动显现出来。比如我对自然的兴趣,对画面节奏感和自然界节奏感的联系,我的身体如何去感受这种节奏,这些都是毕业后许多年我从创作里归纳出来的。
S:之前有聊到你调整了生活和工作方式,因此你收获了这一批作品,可以跟大家聊聊你是如何调整的吗?
Z:我每天的生活状态是在一个严格的规划里,我周一到周五会在工作室里,在固定的时间内进行创作,其他时间我需要去教学。这种固定让我即使在不想面对画布的时候也必须要面对。
我会同时创作五六个作品,如果一幅陷入了困境我就先去处理其他的。周末我不会进入工作室,但我意识到周末的休息对我非常重要。因为疏远了画面反而让我对她们充满了想象力。
幻想景观
2025
布面油画
120 × 90 cm
S:看了X美术馆的抽象展览后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哪件作品?
S:做完第一次个展后你会调整你的创作方式吗?之后的创作会有什么变化?
Z:做完展览得到了艺术从业者的反馈,并且在北京看到这么多其他艺术家之后,我意识到做艺术家是一件系统性的事情。它对你创作体系的成熟度要求很高。我会尽量在日后将自己的直觉和科学的研究结合起来。
S:在女性抽象现在的讨论度下,还想为这个话题再补充一些视角吗?
Z:我一直觉得这个词汇是难以界定的。这个词汇的出现和女科学家、女司机一样,暗示着女性在历史上向来被忽视。但我对于女性在任何一个领域获得关注和话语权都感到欣慰。这意味着我们的思考方式终于被搬上台面获得至少一个辩论的机会。如果一定要界定,我觉得这类艺术作品是注重感受和身体,轻视逻辑和规则的。但轻视逻辑本身也是一种逻辑,它其实要求我们去观看更深层的潜意识。
关于艺术家
卓慧,1995 年生于广东省深圳市,2019年研究生毕业于皇家艺术学院绘画专业,现工作生活于广州市。卓慧的作品研究心灵景观的抽象形式。她的作品与音乐性相关。她的画面往往有着多层次的晕染或是带有节奏性的笔触。绘画的过程是一种意识的游荡,正如交响乐里不同乐器叠加出来的声音空间,绘画也是空间的载体。
她近期主要参加的群展包括:“Hide and Seek”,Fitzrovia Gallery,(伦敦,2019); “Dream – 线上群展”,Old biscuit factory , (伦敦,2019); “十喻”,Safe House,(伦敦,2019); “回忆的代码-双人展”, Hoxton253 art project space,(伦敦,2019); “Thumbnail”,皇家艺术学院hockey画廊,(伦敦,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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