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萬杭州｜恶俗｜杨洋对谈

拾萬：这次展览题为恶俗，对这个主题的思考，最早从哪里开始生发？

杨洋：“恶”，它是一种情绪，一种对抗现实的屏障，让我对于生活中所遭遇的一切都保持着警惕与主观的批判，总会对人对事表现出某些厌恶，自大的理解一切又自卑的怕被一切伤害。小时候从被同学霸凌、被亲戚表哥们和父亲的朋友侵犯，到我去虐杀动物、侵犯他人，那些成长中不可描述的伤害在反复横跳，让我学会了伪装自己，长大成人现在的我看起来还可以。有一部电影或者说它是一部关于现实的纪录片《世界上最不安的人》在面对镜头中那些暴露扭曲的人性与暴力不公的人与人的伤害，某些镜头还是会让我有很多精神上的快感。“俗”，我理解它是某种约定俗成的社会风气，某种价值观念与标准造成了大众的一种常性，来自日常的事物也是我创作中概念。

拾萬：俗成之物之所以流行，是因为外在形式具备一定的共识性价值，它们往往能够折射出人心的欲念。诸如镀金代表对财富的向往，饰物则是对美的追求……表里如一自然最好，但是当下存在大量表里不一的东西，这是你所要批驳的对象吧？伪装轻易就能达成，但在皮囊之下，归根结底它要修饰和掩盖的东西可能更为重要？

杨洋：沐猴而冠，人前装的很像，人后又换个模样。现在的“当代艺术”大多数也是瞎几把搞，套点文字、做点资料、最后再生产点工业垃圾就是作品了，挺好！那我就玩的比你们再脏点、再粘稠一点、再土点再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坦胸露背地揭开自己给大家看。

拾萬:为何会选择现成品佛像作为材料来做创作？

杨洋：我敬畏某种未知的力量也相信恶有恶报，在佛像面前也怕它会眨眼，但也可能我是回族，也没做过什么后怕的事情，《宽衣解带》的创作也只是在给佛像里面的人脱衣服而已，并没有破坏她用人体作为神像的身体。

拾萬:从呼伦贝尔草原到广州，你纵越了大半个中国。能够感受到南北的差异在你的作品中有所交融，比如那些被精心包裹的动物残躯，其中既有原野中的旷达，也有世俗里的求取。这种地域文化差异形成的冲突在你身上是如何被调和的？

杨洋:我想不同文化差异形成的冲突中也是个人在面对不同事物环境下寻找自身存在的回应吧。约翰·伯格说：“动物看人时，眼神既专注又警惕。它看其他种类的动物，当然也可能如此。动物并非在看人时才有这种眼神。但是唯有人类才能在动物的眼神中体会到这种熟悉感。其他的动物会被这样的眼神所震慑，人类则在回应这眼神时体认到了自身存在……”‍

拾萬:在你上一个个展《自燃》中，有一系列关于草原动物的作品，这次展览似乎延续了这条线索，从远景拉至近景，每一件动物浮雕都以真实比例呈现，并且从围困转换至杀戮。似乎你对动物有着特别的记忆和感受？

杨洋:牛、羊牲畜从小家里就有圈养，以此为生也就习以为常。野生动物，家里人也做过违禁的买卖。初中的寒假他们就会把我关在厕所里拿来一麻袋的熊掌、一盆鸡血、一套注射器，让我在熊断掌的切口处注射鸡血，最后在室外冷冻增加重量。清晰地记得很多都是人手掌大小的熊掌，刺鼻的血腥腐臭又伴着醇厚的松树香气，想象着小熊奔跑在森林里。砰!一声枪响，它就来到了我的身边。

拾萬:你的作品对象中有很多柔弱微小的东西，前面聊到的小动物，还有树叶、小盆栽，它们看似脆弱、被动、可随意打发，但是从你作品中显露出来的它们却是极其坚强的。这令我想起一个很久以前看到的冷知识：如果我们放大观察水果刀的侧面，会发现无数细小的划痕，造成这些钢上划痕的不是别的，正是看起来柔软的果肉。借《夜晚的落叶好似老鼠》和《为伊消得人憔悴》谈谈这些微小事物的能量吧？

杨洋：“落叶”的系列是我所恐惧的事物借由日常经历转化的作品。我害怕老鼠，而夜晚的落叶好似老鼠。“恐惧”，每个人都有的心理体验，它基于儿时的真实遭遇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我们恐惧着某种昆虫、恐惧某种动物、恐惧着人的某种行为……在某个特定的地方个人的情绪也会被惧怕之物无限扩大，与其相撞霎时它让我们的精神高度紧张注意力集中在它身上，深根的恐惧不会消失。那是精神存粹的情感体验对未知事物的主观想象。它让我们发现出自我的脆弱、无知迫使我们接受当下的被动。接受自己脆弱。平和的面对“恐惧”之物。而“恐惧”也是一种能量。

杨洋：生活在西藏地区的人很喜欢喝功能饮料，我在那里曾经生活工作了一年，在不同的山间、寺庙周围收集了很多被丢弃的红牛罐，那些工业铁质的材料被车辆、落石压扁，又经过自然日积月累的侵蚀慢慢改变了它们自身的形态。最终我整理排列出它们各自消散的痕迹，集合装裱在铁罐出厂时成品造型的框中。每一件都一样，每一件又都不一样。《你的能量，超乎你的想象》。

拾萬：虽然你总说自己的日常状态“赖赖唧唧”，但是你所有的作品都是自己一点一点捶打、揉捏、打磨、上色的，这种工作的状态极其勤奋，好像修行一般。动力是什么?

我在做着无用的事情，无力地被现实左右挑剔，创作是我手上的厚茧、水泡磨了又长，创作也是生命转瞬即逝物质的转化，是即将淬火时的金属，可塑的柔软，充满着变数，散发着耀眼的火光，也是阳光照落在城市高楼玻璃上刺眼的反光…… 让你不能抬头直视，皱眉低头继续向前走着……继续放任着自己，都他妈是白驹过隙忽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