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王亚彬 · 时间旅行者

 

“每一件事物上的严寒,仿佛令时间减缓了速度,仿佛让它们从沙漏狭小的中央穿越,不过,那么缓慢,缓慢。” 这封来自小说《时间旅行者的妻子》男主人公亨利,写给他的挚爱克莱尔的最后一封信,最后以“时间没什么了不起”画上句号。然而,时间真的没什么了不起吗?那些在不经意间溜走的美好时光,那个无法预知的人生终点,以及无数个无法逃脱的日出日落……现在的我们,已经习惯追赶时间,甚至要赢过时间。但的确也有那么一个人,他有时会让人感受到时间对于他的“无足轻重”。他的生活、他的乐趣,甚至于他的作品,只源于最平凡、最简单,也是最自我的步调,不急不缓,不远不近……

 

如今,对于一个当代艺术家,而且是一个成熟的当代艺术家而言,能选择远离艺术中心,远离舆论中心是需要很大勇气的。王亚彬就是如此这般洒脱、肆意,长期栖居在郑州和黄山,拒绝使用微信,以一种“自我远离”的方式享受生活与创作。这种采取旁观者视角的方式不是一种策略,而是艺术家平静的思考过程,一种更为冷静的态度和有效的方法。

 

 

花石图 / 纸上油彩 / 109.2×78.7cm / 2021

 

和其它画家相比,王亚彬显得更为克制,较少地流露自己的情感,特别在绘画里,他没有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而是建立一个冷静的超然视角。比起面对当下这个社会,他更乐于与山的对话,与自然的亲近,与历史的交流。在他的工作室里,除了有一世太平,还有穿梭时间而保留下来的历史温度。残石造像、古画、陶俑、古器物……这些“古物”与王亚彬共享空间,与他一起打磨出静穆和深沉的“时间之痕”,并逐渐在王亚彬的作品中留下“诗意”和“梦幻”的和鸣。可以说,王亚彬作品中的诗意是一种发现,一种完全东方式的发现。如果我们刻意捕捉灵感,那过多修饰与经营下所渲染的诗意就会消失,反而成为一种对诗意的拒绝。王亚彬的这种“梦幻”似的“诗意”来自艺术家的灵感,来自他安静的生活态度,并以一种属于他的语言形式自然呈现出来。就像法国哲学家布莱士 · 帕斯卡曾说过的:“人应该诗意地活在这片土地上,这是人类的一种追求理想。”

 

的确,初见王亚彬的作品,东方式的沉静与沧桑,已自然地沉淀在他那犹如“包浆”过的画面里。那山、那景、那人、那情……我们仿佛从当下这个摩登而残酷的社会中游离出,步入一个“时间旅行者”的远古冒险。线条成为一条条小径,色彩成为一个个陷阱,一不小心,你就成为这个“旧世界”的迷恋者。这样看来,王亚彬着实是一个聪明的人。比起猜测遥不可知的未来世界,比起较量深不可知的绘画技法,比起迎合众口难调的艺术市场,王亚彬选择用他的作品“野蛮生长”。那些王亚彬勾勒出的树林、花草、亭台、湖泊与零星穿梭的“主人公”牵扯出某种道不明的危险,掺杂着些撩人心的孤寂,蔓延出一条穿梭于古今的时间轴,带领我们回归素朴,寻回天真。

 

 

花石图 / 纸上油彩 / 109.2×78.7cm / 2020

 

作为“一个具有童真的诗人式的绘画者”,王亚彬不动声色地在他作品的题目里设置机关,测绘与客观现实的进行时态,古物、壁画引导出另外的主题。对于事物知觉的高度敏感,凭借学养与记忆的共同支配,转化为本体知觉的感性反应,结构形成视觉上的图像再造。王亚彬在画面里任意支配着那些古怪的主人公和故事情节,飞禽走兽与天外飞仙重新编织着记忆里和现实中的世界。这是由具有同一性与差异性的几条线索交叉形成的,历史、时间、记忆、已知、未知……在这些支配下交汇到一个共同意义的表达归属。在他的作品中“透露着避世和讽世的旁观立场,其实是艺术家在想象力的唆使下按自己的喜好选择的失忆和记忆”。在隐喻的主题之下,可以看出艺术家运用了流淌、滴撒等多种全新的手法,处处留下了他的思考。这种具有新表现,更确切地说是新绘画性的创作,在艺术家身上得到了充分的呈现,他比之上一代艺术家有更好的视野,更自由的表达和更为深沉的饱满情绪。

 

当观念走向极端,尤其是形成了所谓“内部、外部”两个截然对立的处境时,人与其存在语境的所有联系无形中也就被自然切断了。这时候,善与恶的伦理观,在此顽强地阻挡着人对存在的进一步追问。而所谓的“内心叙事”,也开始演化为一种自恋式的倾诉。王亚彬的绘画创作,承载了历史的维度、时间的空间、心灵的震动以及记忆体验本身的哲学范畴。

 

 

玉京春 / 布面油画 / 120x100cm / 2021

 

在面对王亚彬的绘画时,可以研究他创作的技法、构图、用色……但归根结底,站在画前的我们都是在汲取一种力量。绘画所散发的力量,是一种忽远忽近的“安全距离”。在王亚彬的绘画中,一个主题总是被反复地推敲。他认为随着历史的发展,世界上只剩下破碎的符号,意义则永远缺席。将温软酥香的“景”与沉思中的“人像”并置,呈现出一种又沉迷、又徘徊的悱恻心绪。画家表现了一个个“无根地漂浮在一个空荡的空间中的异乡人,彻底失去了与真实世界之间的联系”,根本没有存在的空间。王亚彬的绘画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个谜,并且一直如此。王亚彬企图在“正常”这个概念之外寻找、探究人性的复杂性与丰富性,激荡个人的异想,并进而抵达人性的幽深之处。对攫取瞬间体验的渴望是王亚彬的关注点,“那些随处可见的变化多端的痕迹就是考虑画面走向的一个过程”,同时也是终点。这些痕迹在王亚彬的画中是主角,“痕迹”开启了一个新的活动空间 。王亚彬的这种绘画,抹去了之前绘画所具有的种种功能:身份识别、家庭视觉谱系等等,而投身于景物和人物本身所具有的“去社会性”的属性上来,此时的绘画显出其不确定性,甚至使对绘画充满期待的观者一时产生不适感。也正因如此,王亚彬的绘画不再需要时间作为维度。王亚彬尽量使他的作品显得平易近人,探究人性的复杂性与丰富性,并进而抵达人性的幽深之处。冷峻的画面中,人物往往处于一种“失语”孤独的状态。思考与存在高度一致,思想与个体本身一致、精神与世界一致,他传达一种古典现象学理念,甚至可以说是从古典现象学中得以超越。

 

 

幽涧寻芳 / 布面油画 / 192x158cm / 2020

 

禅宗说: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个自己精心营造的精神世界。有时,端详王亚彬的作品,会让我好奇,王亚彬之于他的作品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他是试图通过他的作品,成为一个带我们重读中国传统的“传教人”?还是一个心无杂念还原自然的“自由人”?还是他便是画面里那些没有清晰面容的主人公呢?这样看来,王亚彬好像正经历着有趣的人生。与时间的较量,使他成为一个多变的人,一个徘徊于残酷现实和美好念想,童话和实录,平庸和辉煌之间的“折中主义者”。他将自己隐藏在片段化的斑驳时间里,而他创作的作品,就好像他经历一次次时空游离而留下的有趣游记。你可以说,王亚彬的作品让你感到孤独,也可以说他画面里的世界让你向往,当然你也可以直截了当地点中画面的原型,画面与观众之间的疏离或亲近,应该就是王亚彬的“阴谋”。他“异变”了时间的远近和意义,那些生动的故事、那些纯粹的感动以及平淡下的可贵,由此被他巧妙地“藏”了起来,他只说过给珍贵的同路人听。

 

王亚彬对我而言,无疑是一个令我艳羡又敬佩的兄弟,一个朴素的唯心主义者。这个尽情享受着“员外”野逸生活的时间旅行者,事实上比正在追求“速度”和“时效性”的我们更有勇气,更有韧劲,也更懂得理解“时间”之于生活的存在意义。在王亚彬的作品中,我们看到了些许的冷漠和异常的敏感,并从中看透了人世的彷徨和辛酸,最终体会到生活的美好!请继续享受你创造出来的美好,享受你生活的那个世界,以及你赋予生活的精彩。“请你自由地穿梭,仿佛没有阻力,仿佛这个世界和你原本就同为一体。”

 

文 / 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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