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谈 | TALK 

 

Q:你这次展览有九件作品,在聊这九件作品之前,我想问一下你,从最开始接到展览邀约,你自己大概有想,这个展览到底在做什么吗?你从2014年起陆续发表个人画集,如今微博有11万粉丝,线上的展示和线下的展览,对你而言有什么差异?这次的展览,从你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A:这9件作品跨越了2021-2023,在这段时间里,我从对宗教美术的热爱转入了对宗教逻辑的研究。我没有宗教信仰,但对各宗教之间共性着迷。信仰状态不仅仅发生在宗教团体的活动中,日常的社会劳动:耕土地、做面包、搞科研、搞艺术,人专注于某件事物时也会呈现出一种信仰状态。我希望通过展览表现的不是某种形式上的宗教性,而是不局限于任何形式的、无所不在信仰状态。

 

我的线上观众成分比较复杂,包含许多社会边缘群体。不同体系背景下的观众通过我来观看他们自己,我也通过这些观众来重新观看我,我是作为一个被观看的结果的总和在变化,像一个没有具体状态的幽灵,同时也像一个被信仰的主体。当我感觉到“被信仰”时,我就可以通过这种信仰状态来了解自身。线下的展览或许就像你家那个经常打翻杯子的幽灵突然有了实体,幽灵发现有人能看到自己的时候也会觉得很有乐趣吧。

 

再分享几年前的一个梦。梦里看完某个展览,到达出口,出口通向一个祠堂,空间形态类似于艺术品周边商店。在祠堂买了三炷香供给参展艺术家,离开时迎面走来一个男人,在我跟前躺下,说我冲撞了他,需要赔偿。我心想,我也要和他一样努力工作才行。将此梦说与朋友,朋友说,可你并没有赔偿他。这整件事或许可以概括展览对我的意味,供香的是我,被供香是我,躺下的男人是我,努力工作的也是我,没有目的,但有流转,圆满了。

 

 

 

李欣遥|Li Xinyao

至福之火 | Gospel Fire

绢本设色/综合材料 | Color on Silk/Mixed Media

18 x 23cm

2021

 

 

工作室一角|A Corner of the Studio

 

Q:你从中国美术学院国画系毕业,我们知道国美国画系的底蕴非常深厚,但你没有依循传统国画的道路而是结合了综合材料进行边缘题材的探讨。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关注这样的题材?

 

A:在进入国画系前,我已经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边缘题材创作,诸如死亡,解体,暴力,罪恶。人看到可怕的虫子会尖叫逃跑,但对于昆虫学家来说各虫各有其美貌;人面对不快乐的事情本能想要逃避,我遇到不快乐的事情总想凑近点瞧瞧。我相信人能看到的快乐和痛苦一样多,如果感觉不到自己身处中心,不妨去到边缘去溜一溜。但一位大师跟我说:你本该看到的多得多,你本该比现在画得好得多!在此之前,我以为边缘题材是我所长,从未想过可能是我所限。我突然感到行走在边缘还远不足够,边缘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才存在,是中心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而创造了边缘。

 

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在学国画的过程中我看到了一个能把我撬回中心的支点。中国画很少描绘死亡本身,即使表现颓靡物象也是在为生存服务,这种一切只为活着的精神状态把三教文化吃进去又吐出来,形成完全中国特色的宗教美术。我对“传统”的学习或许是体现在这种精神文化上的。以及,虽然我使用了各种材料,诸如蜡油、指甲油、镜面贴等等,但也取自生活,取自当下的“自然”,从精神上说也不算是颠覆传统了吧。

 

 

 

 

 

李欣遥|Li Xinyao

未知生 | What Life Is

绢本水墨/综合材料 | Ink on Silk/Mixed Media

62 x 52cm

2023

 

Q:这些作品的框都很特别,与其说它是画框倒不如说它也是作品的一部分,特别是,我注意到很多画芯的图象和画框是呼应的。画框是依据画而定制的吗?

 

A:《卍》、《作草间观》、《Aporia》这几件作品是先有了画框,再让画从框上长出来。这种做作品的感觉有点像小时候上课,边发呆边往课本上的字缝里填颜色。也像是先看到果,再寻找因。画框像是介于二次元和三次元之间的二点五次元,它位于一个时空扭曲压缩的交界上。所以其实可以说是在为一个空间做作品,有点给教堂画壁画的意思。

 

 

李欣遥|Li Xinyao

绢本综合 | Silk, Mixed Media

13 x 13cm

2022

 

 

 

李欣遥|Li Xinyao

Aporia

绢本水墨 | Ink on Silk

9 x 14cm x2

 (外框尺寸Framed Size:33 x 44cm)

2023

 

Q:在你作品中出现非常多的缠绕和循环,有些好似无穷大的图形“∞”,或是莫比乌斯带。对于这些形态的处理,你是怎么考量的?意在无限、或者轮回?

 

A:小时候喜欢涂一些无限循环缠绕的线条,感觉放空。现在好像是为了看到那个“空”而借助了循环的形体。永恒、轮回、无常、无断应该是所有情境下都可以应用的概念,我觉得缠绕和循环是一切事物的真实形态,“独”和“断”是片面的假象。我也常用缠绕和循环来解释所有:比如《谁是刀》描述了人间关系的两种形态,有一种可以通过你的掌握使其改变性状,有一种看似针锋相对实则百转千回;再比如《作草间观》,取作壁上观之意,左右主体经外力缠绕合为整体,同时又因各自的不完整而表现出互为旁观者的状态。这些内容最终都可以归纳为扭曲纠缠,互为因果,既是整体又是部分,无限轮回。其实我没有刻意处理这些形态,画的时候好像是它自己生长出来一样。

 

 

李欣遥|Li Xinyao

谁是刀 | Who is Knif

纸本设色 | Ink and Color on Paper

122 x 44cm

2022

 

 

李欣遥|Li Xinyao

作草间观 | Sit by and Watch in the Grass

绢本设色 | Ink and Color on Silk

70 x 40cm

2023

 

Q:讲讲《Karma》这件作品吧,它来源于佛教里的羯磨仪式吗?画面右上方和下方的人物似乎都是女性的形象?是一种女性主义的表达吗?

 

A:《Karma》的诞生过程比较复杂,一开始我只画了中心的karma鸽,本想结束,又坐立难安(一般我把画到某种程度的解脱感作为一件作品的结束),于是用了很长的周期添加,修改,寻找支撑,如此反复。所以,其实这件作品并不意在于表现某种宗教仪式,做这件作品的过程更像是一种仪式。其中出现的不只是佛教形象,也有基督教形象,或许还可以说带有一些数学性和哲学性。为什么有些东西在上?为什么有些东西在下?何为上?何为下?他们是谁?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在看什么?他们为什么看?他们如何看?为什么他们出现在这里?这一系列的问题都在karma中诞生,并且不需要答案,这些问题本身已经非常完整了。Karma概括了一种因果作用力,而我在生产《karma》的过程中看到了它,这就非常好。

 

关于画面中的人物形象,我通常会倾向于让人物处于无性别状态。不只是性别,其他社会身份符号最好也一并隐去,只保留一种生命容器的状态,我希望这种状态是包容的,通感的。不过说起来,确实女性带有这种特质更多,这也是一般大家会把我的画里的人物默认为女性的原因吧。

 

到这里我想再讲讲。早年我读了《米开朗基罗诗信艺术集》,其中一篇题为——夫人,我不值得你这无节制的仁慈,在此摘录:

 

夫人,我不值得你这无节制的仁慈,

我可怜的意志

竭尽全力去寻找

一个与您相称的恩惠,

但是我的功绩还不能让我踏上

达到那个目标的路途。

我罪恶的灵魂大胆地请求原谅,

应该由一位智者来纠正我的错误,

也许他也会犯错,但谁会相信呢?

你的华丽是从天堂水中提炼出来的,

而我脆弱的努力只配得上那糟粕。

我不会成为智者,也不会创造艺术,

因为世俗之人的生命皆是上帝赠予,

如果你不是凡人,将永远无法偿还。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试图理解其中“仁慈”、“恩惠”与“偿还”的意味,这一些信仰状态下常会使用的词汇。在完成了《karma》之后我又想起了它,于是为《karma》作一注:永远不可得报,永远无法偿还。我当下所理解的“报”与“还”与罪业无关,与事物的本性有关,与佛教所说的“空性”有关,当然,也会和之后要做的更多作品有关。

 

 

 

李欣遥|Li Xinyao

Karma

绢本设色/综合材料 | Color on Silk/Mixed Media

90 x 95cm

2022

 

 

李欣遥|Li Xinyao

遗珠 | Unrecognized Bead

纸本水墨/综合材料 | Ink on Paper/Mixed Media

30 x 40cm

2021

 

 

李欣遥|Li Xinyao

自省 | Self Illumination

绢本设色 | Color on Silk

28 x 50cm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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