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鹤:从炎火之山到弱水渊环

——黑匣子


在西域的古老传说中,一场追逐恶龙的故事里,受伤的恶龙与伏龙英雄的血相互混合,染红了整条山脉,《山海经·大荒西经》中所言:其外有炎火之山。也如明代诗人陈诚作《火焰山》所说:一片青烟一片红,炎炎气焰欲烧空。它象征着一种关于混合的幻境,并燃烧的某种内在力量,正如艺术家董鹤在其新作中所表现出的“混合与生成”的“投物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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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鹤 蓝山清溪自在翁 2025 木板丙烯 170×140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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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鹤 紫气飘浸皑皑峰 2025 木板丙烯 140×170cm


这种“混合与生成”来源于艺术家董鹤于2021年期间,用小木板置于画布之下,当绘画起于画布之上时,那些丙烯颜料便随着重力向下流淌,直滴落到画布之下的小木板上。而这些形成在正式画作之外的颜料痕迹,对艺术家来说,它似乎意味着一种绘画行为或既定主题之外的延展,这种延展使得艺术家重新拾起这些几近随机生成的痕迹时,那些源于绘画过程本身的一些新的思绪便开始在新的想象力中被迸发了出来。正如当时的艺术家正迷恋于航海的神秘与恢弘主题,以及大自然的危险与瑰丽,那些流淌的五彩斑痕在艺术家眼中,就幻化为凶险的巨浪,以及天海相接的混沌初开,便提笔在这些痕迹中添加了天海之间的闪电与翻越巨浪的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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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鹤 蓝夜涂舟鲸歌恋 2025 木板丙烯 140×190cm


或许,我们可以说,它正像是一条“赤焰烧虏云,炎氛蒸塞空”的云海蜃楼之路,它显出艺术家的某种对“实物之生”于人生意义的追寻,正如那恶龙的伤痕终幻化为吐鲁番境内的七条真实的河沟。对于艺术家来说,对神秘之境的探索永远都在,正如他在《荷舟唱晚幽幽处》中不断被翻演的“水中小舟”之主题。那从头顶永恒巨渺的宇宙星空,到脚底那深不可测的大渊之处,天地茫茫的神秘笼罩于我们那极小的存在,在一种孤独与深涌之间,那一悬浮之间的瞭望与凝默,是艺术家董鹤不断着迷于此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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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鹤 荷舟唱晚幽幽处 2025 木板丙烯 140×170cm


它显化为一种在美学上的“涌化”,一种放逐于似深空星云的实相上的聚向。至少它在其艺术家于美学中被不断呼唤出的,一种内在涌现的对秘境之显化的精神实践。当董鹤将那小木板上的实验,再推演到一张更大尺幅的木板上时,可以说,一种更大的“涌动性”在他身上被激发出来,正如他在木板上对颜料流泄的精神性凝视。而这种精神性凝视,在画面上形成了一种演生,是带着一定的自发与不可预测性进行对秘境的试探。这种试探根植于艺术家内心的深处,那自大海深处或瀑布生命力的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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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鹤 孔雀峰中孔雀寺 2025 木板丙烯 20×15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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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鹤 日食炙古道 2025 布面综合材料 200×150cm

它描述了一种从内在到外部世界的转化,它并非一次性完成,而是被迭代多次,正如艺术家董鹤在这一张木板上所流淌的多层色彩。它中间的间隙并非只是时间的距离,而是在有意克制之外的,静候中的等待,如海浪或星云一样,从不可知的深处源源“涌”出,并“化”为可见的视觉形态。正如在波兰小说莱姆书中的那些由精神所涌动的不定性实体的显生,也正如那恶龙的伤痕终幻化为吐鲁番境内的七条真实的河沟。它指向着某种从虚而进实的探寻,而这一过程,正是艺术家董鹤在其流淌之色中,逐渐形成的某种与潜藏内心深处的对意义解答的扣问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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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鹤 孔雀陨纷飞五彩染栾峰 2025 木板丙烯 120×150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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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鹤 翡翠山 2025 木板丙烯150×120cm 


这些潜藏的精神性具象,暗含了艺术家对艺术长征般的旅途信念,正如他在多幅作品中所隐含的《西游记》形象,那代表倔傲不驯与艰辛跋涉的旅途,正如在艺术世界中寻求自身生命根本意义的过程,而火焰山的形象,则代表着一种无形的巨大阻挡,它既是神话故事中某种地理阻隔,以暗含着一种对目标的超自然相阻,如无形的深渊,无底的洞穴,无尽的无人区之沙漠。它代表着一种人的不可能,在那里,无人能穿越。在更深之处,它亦显化出我们在那精神世界中永无法抵达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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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鹤 炙云仙踪阁 2025 木板丙烯 140×170cm


如火之焚烧,正如《火染赤焰途》或是《火龙寺巧遇火龙僧》,在中国古典故事中,火烧寺院,是一种具有代表性的主题,它象征着一种毁灭与转折,正如艺术家董鹤所谈论到,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以1950年金阁寺纵火事件为原型,讲述一名青年因畸形心理焚毁金阁的故事,或是《水浒传》中名为“九纹龙剪径赤松林鲁智深火烧瓦罐寺”的章节。它们都不约而同的指向了一种关于命运在扭转高压之下的毁灭式转折,象征着一种彻底的倒塌、丢弃、出走、解放和全新征程的开始。而这一过程,将以一种不断往返的形式而被反复重建和摧毁,它所形成的关于故事的迭代式更替,形成了一片巨大而无边与无际的火焰山。神话故事中有还可取的铁扇公主的芭蕉扇,而现实生活中的芭蕉扇又到哪里去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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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鹤 火染赤焰途 2025 木板丙烯 150×120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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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鹤 火龙寺巧遇火龙僧 2025 木板丙烯 150×120cm 

这是一种命运式的无边大海,如一片无涯的景观,那些笼罩天地的如海市蜃楼的色团,在艺术家笔下被流泄并凝聚而来。那些无意识中的关于浩瀚世界下的高山仰止,并在其中倔傲不驯的在山崖上的青松,那些东方式的求问精神中的人格化身,都在不同程度中彰显着艺术家面对这世界中对自己扣问的生命意义。那些恢弘的雪山山脉,那些绿野与仙踪的痕迹,那些石头与其中的古道,那些方塔琼楼与瀑布夕照的间隙,在云层与千水之间,它们从来没有离开过艺术家内心深处的探访,以至于那些流淌的色团,都在无意识中将艺术家引向那个众多被他不断阐述的意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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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鹤 长云未遮峰 2024 布面丙烯 220×160cm×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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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鹤 夜空皑皑屹 2024 木板丙烯 30×20cm

或许,“实物之化”早已在这“幻之海”中存在了。或许更进一步说,在这些被精神所显化在木板的“实物”,在其背后,还有更深邃的“幻之海”,那是艺术家被不断魂牵梦绕的未识之地的地方。或许,这本身就是人内心深处的一种本能呼唤,那是一片“晶海之滨”,英文叫做:Glassy Sea,像水晶一样透亮与神圣的大海。它象征着一种在神圣面前的世界,并这世界在其神圣面前所彰显的万千可能与丰富的色彩。它穿透我们的内心,在我们的灵魂深处,将一切荣耀折射出来,使我们可以感知它所带来的无尽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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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鹤 年年有鱼年年渔 2025 木板丙烯 150×120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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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鹤 蓝湖探 2025 布面丙烯 30×20cm


但我们若要去那灵魂深处的神圣之处,却要如过火焰之山。这正是一种生命张力,因为在那里,神圣的“晶海之滨”将与神圣的火之意象相结合,显化出超越与非超越两者之间的神圣间隔。而这种间隔之状态,将是我们所有人类于“此在”中的当然状态。或许,我们可以说,艺术家不断重演那在《荷舟唱晚幽幽处》中“上下茫茫皆不见”是人类的当然状态,头顶的深空,与脚下的深渊,人的孤独悬于期间,如一叶小舟,不知何时会倾倒,正如我们不知何事明日会发生,生命又在何日被倏然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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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鹤 冰山北极纷飞岛 2025 木板丙烯 150×120cm

人生正如跋涉高原之途,愈发稀薄的空气,使我们愈发知道我们自己的局限之界,与脚下无尽之路的区别。中国千年的文明历程中,那也是几千年的一个个鲜活生命走过的心灵之旅的生命回响,正如那在古书中所言,弱水中亦有渊环,那“水积而不流”的难渡之水,亦有盼望在那渊中有转机的希望,而人心深处灵魂的虚悬,又何尝不想寻一真实落脚之磐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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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鹤 宾朋满舫夜行迟 2024 布面综合材料 165×252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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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鹤 夜探轩辕谷 2025 木板丙烯 30×20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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