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艺术家的自我言说,我们被告知宣琛昊画中的主角是生长和生活在热带雨林的植物和动物。但显然,当你面对这些大尺幅的画布,艺术家通过多种颜色的多层涂抹,用不同形状的色块、线条最终完成在画面上占据领域,发展地盘,生长成为盘根错节的图像的探险旅程时,作品与热带雨林的红毛丹或天堂鸟相关的信息,在已经驱赶了形象的相似性,克制了线条、笔触、叠色给观众意念的心理暗示中并没有那么显而易见。

 

 

“宣琛昊:多米尼加树蛙的歌声是狮子的三倍”展览现场,2023,魔金石空间

 

跟随着艺术家的言说和对作品的具象命名,我们来到北京魔金石画廊客座在上海肇嘉浜路上的独栋老洋房,宣琛昊个展“多米尼加树蛙的歌声是狮子的三倍” ,将这种抽象化的“图像思考“通过与展览中同名的一件作品,蔓延到整个展厅。

 

 

“宣琛昊:多米尼加树蛙的歌声是狮子的三倍”展览现场,2023,魔金石空间

 

翠绿的多米尼加树蛙在这里被占据画面主体的绿色和蓝色的粗犷线条代表,就连树蛙求偶时吹气的球状气囊,也占据了画面右侧的主要空间,而森林之王的狮子却在这里卷曲成为一圈黄色的线条。据说多明尼佳树蛙在0.5米的范围内,发出的声响等同于海豚和鲸声波的最大值,对于只能在森林里咆哮的狮子来说,这简直就是降维打击。让画家来解说自然界的危险和奥妙?这显然不是一件靠谱的事,但热带雨林丰富的生命物种无遗是宣琛昊对人与自然共生关系的思考搭建的模型,树蛙、猴面包树、 狐猴、红毛丹等等,如同文字之于作家,成为画家可以调动的存在于笔刷、颜料与画布之间的符号。正如罗兰·巴特对赛伊·通布利的抽象绘画的解读,“(通布利)的艺术在于让人看到事物,不是他再现的事物,而是他所操作的事物,如一小段铅笔,方格纸、一点玫瑰色、棕红色的污点……”[1]

 

 

宣琛昊,多米尼加树蛙的歌声是狮子的三倍  ,布面油画,200cmx165cm ,2022

 

 

宣琛昊,猴面包树小姐,布面油画,200cmx165cm,2022

 

在将颜料释放于画布的绘画过程中,宣琛昊找到了多种他可以操作的方法:占据作品《红毛丹》画面主体的暗红色,露出珐琅釉一般的闪亮质感,他用泼洒颜料的方式,塑造红毛丹身上布满荆棘的外壳;《仙女与牧人不再跳舞 》的右上方,泼洒在画面上的蓝色似乎经历了里希特式的刮涂操作露出模糊的状态,成为这场大自然中种子与果实彼此共生,能量转化的物种演变中的浪漫底衬,如同被拟人化的作品名字。借用开辟泼洒绘画方式的鼻祖波拉克的说法,行动中的绘画首先是关于自由的,让眼睛从属于手,将古典主义的垂直画架拉入一个与地面平行的疆域;里希特也召唤我们,透过抽象的虚构模型,去接近那些我们无法理解的“真相”。

 

 

宣琛昊,在雄狮流泪的地方,布面油画,120cmx100cm ,2023

 

但艺术终究不属于寻求真相的知识类别,而是为我们创造幻象和虚境,以及模拟现实的拟像,是触动人类精神处境的被德勒兹称为“感觉的语言”。面对与人类文明史一样古老的绘画,画什么和怎么画依旧是画家每天都面临要解决的问题。宣琛昊是一个努力思考怎么画的艺术家,在他身上,沿着从戈雅一直到蒙克的线索,他也在狂吸着莫奈的光晕,塞尚的皴笔,挖掘着深入地层的柯克比的厚重和混乱。那些形态在结构里被新的形态撕碎并且吞噬。其信息却永远不会消失,他们没有被摧毁,他们保留在图层的二维切片里。《猴面包树小姐 》中变形的指狐猴剑拔弩张,黑黄对比色毫不吝惜地占据画面中央,强烈对比的色域布满整个画面,打破绘画传统中背景与前景的等级关系。在这里充溢的只有色彩之间的咬合,颜料在画布上的纠缠,如同一场争夺地盘的激战,不止不休。问题是,他将如何在这场战斗中,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挥舞具有他个人风格的旗帜,给绘画这门如此古老又总能推陈出新的艺术,留下属于他的足迹?这不仅是宣琛昊面对的问题,也是所有信赖绘画的艺术家们终身要解决的问题,也许世界上已经没有新的语言了,但却有新的嘴唇。

 

 

宣琛昊,象等待春天的冰,布面油画,200cmx160cm,2022

 

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遗憾于最终放弃了年轻时做画家的梦想,他在比较作家与画家的职业时说,“从维克多·雨果到奥古斯特·斯特林堡,历来有许多小说家以绘画为乐。斯特林堡喜欢创作风云激荡的浪漫主义风景画,他在自传体小说《女仆的儿子》中写道,绘画让他“无比快乐——仿佛刚吸食了大麻”。他第一次体验到这种快乐的时候只有二十三岁,正是我放弃绘画时的同一年纪。无论写小说,还是画画,最高的目标必须是获得这种无比的快乐。”[2],如果绘画是宣琛昊许下诺言的“恋人絮语”,那么在画布面前每一次出手都是非如此不可的告白,每一次停顿都是惴惴不安抛下幽深古井里的决绝,在等待回响的过程中,创作的快感就是支持他不断探索下去的兴奋剂。

 

注释:

[1] 罗兰·巴尔特:“艺术的智慧”,《罗兰·巴尔特文集》(之三),怀宇翻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18年,第177页。

[2] 奥尔罕·帕慕克:《天真的和感伤的小说家》,彭发胜译,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2年, 第118页。

 

 

编辑制作:吴雪莲

审读:徐可 吴蔚

设计:陈绿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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