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語专访|张健君:遥望穹空,对话永恒

梦与叶 —— 张健君&芭芭拉·爱德斯坦

Leaves of Dreams 

Zhang Jian-Jun & Barbara Edelstein

上海狮語画廊 Leo Gallery Shanghai

 

艺术家|Artists

张健君 Zhang Jian-Jun

芭芭拉·爱德斯坦  Barbara Edelstein

策展人|Curator

沈奇岚博士 Dr. Shen Qilan

展期|Duration

2023.11.04-2024.1.07

地点|Venue

武康庭|上海徐汇区武康路376号,狮語画廊

Ferguson Lane|Leo Gallery, 376 Wu Kang Road, Xuhui District, ShanghaiXuhui District, Shanghai

 


 

对话艺术家 |张健君

Artist Interview | Zhang Jian-Jun

 

沈奇岚博士:这次展览其实呈现的时间跨度是很大的,其中有一个作品是1982年的《永恒的对话》,你之前跟我说过,曾经在童年的时候有过一个星空下的顿悟,可不可以跟我们分享一下?

 

张健君:对,小的时候在夏天乘凉,那时候上海的灯光没有那么炫耀,所以还能看到很多星星。那时候非常神奇地感觉星空就是一块蓝色的幕布、平面,上面很多亮的点是一个一个眨巴眨巴的眼睛在闪动,就很平面的感觉。

但是突然我被告知,我看到的是过去,我脑子就坏掉了,所以那种印象特别深。然后我知道了我看到的那些星星、星座、星空,是在一个遥远的,超越我们人类可认知的任何可能性中。这样的空间距离感,一下子就由平面的到立体的,是一个平面的点一下子进入纵深的时间中,让我没有办法接受、跨越或掌握的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很震撼很有意思,其实早期的这样一个视觉经验影响了我整整几十年的艺术创作。

 

 

张健君 Zhang Jian-Jun

《拓永恒的对话(系列)》Rubbing Eternal Dialog (series)

2022

丙烯,水墨,石,砂,棉纸,纸浆,画布

Acrylic, ink, stone, sand, paper, papier mache on canvas

51 x 122 x 3.5cm

 

沈奇岚博士:你对时间和空间的理解就发生了很深刻的变化。

 

张健君:对,因为其实再往后成长的过程中,在大学毕业期间,我又去了永乐宫、龙门石窟、敦煌。其实在这三个中国道、佛教圣地的那些经历对我很重要,我在那边每个地方都驻留了一个月,在那边做作品研究。再回到上海以后,我觉得更重要的是,我去回看了中国传统文化。我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中国传统文化,尽管是出生在上海,但是那时候文革结束以后,大量的西方文学、哲学、音乐涌入,回到上海以后,我就开始去找老子、庄子,包括印度的《奥义书》、佛教、禅。我觉得那种综合式、跨越式的对话、对冲,就像我看到的平面的星空突然成为了一个纵深的星空,那种综合的冲击、撞击也是我作品中一个很大的元素。我并不局限于油画、水墨或者雕塑,其实不同视角的文化观也是我的材料之一。

 

 

展览现场  Installation View

 

沈奇岚博士:我感受到在你的作品当中,其实是呈现了某种永恒的时空观,而这个时空观是从星空下的动力开始的。

 

张健君:对,是这样。所以在1982年的时候,我就创作了《永恒的对话》,用了自然物质,在没有先例的情况下用了石、沙 ,在画布上制作成了一个很原始的、永固的、远古的痕迹。然后我用油画颜料画了两个符号,很多人说是太阳或是月亮,有些人说阴和阳,其实它是一个整体的宇宙观,恰恰我觉得这也是一个非常东方的思维方式。

 

 

张健君 Zhang Jian-Jun

《永恒的对话 #2》Eternal Dialog #2

1982

74 x 99.5 x 3cm

石,砂,油彩,亚麻布

Oil paint, stone, sand on linen

 

沈奇岚博士:谈到东方的思维方式,还有一种东方的创作方式,像这次展览当中我们聚焦了拓印这个动作——“To Rub”,你是如何开始用“拓”这个动作去获取你要做的艺术实践的呢?

 

张健君:我最早接触“拓”是在技术层面上。其实在读书的时候,我也去到访过一些古迹、一些石碑,包括在西安碑林博物馆也有拓印,这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某一个文化技术,它是作为技术层面在呈现。但是对我来说,其实“拓”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方式,我没有用墨,我是用水代替墨去拓,其实这就产生了一个过程——一个消逝的过程。我觉得回到我早期看到的人的局限性:人在自然中应该是非常微小的,所以那种对大自然的谦卑通过“拓”被表现出来,或者说这就是一个过程。其实“过程”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意识。

自然是一个整体,但是始终在演化变化中。所以我就用了水,比方说我做《拓太阳》那件作品,用水去拓火,水随着时间消失,然后第二天在我们人的记忆中,太阳还会升起,如果我们人的愿望能参与,还能在自然中留下那么一点微小的痕迹。所以在这些拓印的作品中,我还是想产生一个最终的结果,这个结果并不是完整的某一个局部,而是整个过程。

 

 

张健君 Zhang Jian-Jun

《拓太阳#1》Rubbing Sun Part #1

2011

水,宣纸,太阳,人的参与,时间

water, rice paper, sun, time, performance

美国洛杉矶威尼斯海滩

Venice Beach, California, USA

 

沈奇岚博士:然后你还拓了星座。

 

张健君:拓星座那就更大一些,因为其实拓星座还是一种人类的期望和梦境。因为有时候在天上,月亮就像一块石头挂在蓝色的屏幕上,有一个灯光在那边。再往后一点,比方说金星更遥远一些,但是这都是我们人类的一种期望吧。我们有很多神话故事,我觉得这些都是伴随着我们人类的一种愿望,你无法超越的愿望。所以我觉得是用诗意的方式去和这些无法到达的愿望形成对话。

 

 

展览现场  Installation View

 

沈奇岚博士:那《拓心迹》这个作品是怎么创作出来的呢?

 

张健君:《拓心迹》这件作品也是今年做的,我1983年的时候在上海复旦大学参与了一个展览《83阶段绘画实验展》。当时展览的请柬上要求每个艺术家写一段文字,一个宣言,但是我就画了一个符号:一个圆加一个弧形。当时有很多人说这是太阳和月亮,或者是过程,但其实我还是用了很多非语言的东西。特别是艺术形式,有时候是并不是语言能够完全阐释的,它给了一个更多的思维的空间,这是我1983年年轻时候的一个视角,一个观念。

但是艺术在发展40年以后,我今年又想回顾我自己,我想把当年这个符号用一个“拓”的方式表现,就像《拓太阳》的方式去拓印。当然就像太阳下山、水迹消失,我这个符号也一样会消失,也会在一个过程中消失。但如果我愿意,我还能回去,还能再去重复,能再回去对话一次。其实我觉得人在生活中也好,在创作中,成长中,他始终在一个循环中。

 

 

张健君 Zhang Jian-Jun

《拓心迹》Rubbing My Mind

2023

⽔,纸,时间,⼈的参与

Water, rice paper, participants, time

上海余德耀美术馆

Yuz Museum, Shanghai, China

 

沈奇岚博士:说到时间,这次你创作了一个全新的影像作品,叫《时间的波浪》,可以分享一下吗?

 

张健君:对,这其实也是受到了你的刺激和挑战,非常好,当时我就说我非常享受这种挑战。我是想把这些和拓有关的作品,从1981年一直到2023年的拓印作品综合在一起。但是其中也延续了这40年中我对时间、物质的一些看法和我表达的方式,让它像泥石流那样穿插在一起,在流动。因为整个时间的波涛,不管是直线还是循环、循回,它始终在流动中。我还是想通过这件作品,把我个人这几十年的一些创作的方式和视角俯视一下。

 

 

展览现场  Installation View

 

沈奇岚博士:你对这一次的展览《梦与叶》有什么样的期待?

 

张健君:我觉得《梦与叶》这个归纳和聚焦非常有意思,它又神秘,又有想象力,又有具象和抽象。我特别喜欢这种对话和互动,以及相互之间的关联性。

 

沈奇岚博士:这次我们是一个对话展,你和芭芭拉的对话展。我很好奇在你们相处的这些年当中,这种对话是如何在艺术方面进行的?以及在这次展览当中,你觉得对话是在什么层面上进行的?

 

张健君:我觉得因为我和芭芭拉也合作过,那么多年来我们也合作过作品,但是更多的是独自的做作品。但是其实对话已经是没有刻意的感觉了,可能很淡很淡,平时的积累或者是意会,或者是某种意识上、意念上、文化方式上的相似性和不同性,其实我觉得对话是两种方式。当然首先我是中国人,然后我去了西方,在美国很久;她作为一个西方人,她又来了中国很久。所以这之间的对话有时候是很微小的,我都没觉得是一个对话,可能就是一个对话。

 

 

张健君 Zhang Jian-Jun

《“拓白色空间星座”系列(1)》

Rubbing Planet in White Space series (1) 

2023

丙烯,棉纸,砂石,画布

Acrylic, rice paper, sand on canvas

120 x 100 x 1cm

 

沈奇岚博士:你怎么看芭芭拉的“叶子”?

 

张健君:很神秘、很具象,但又是飘在天空中的。所以这一点我觉得是非常有意思的,和我的作品也有一种相似性,似乎是很具象的问题,但是它又是一个很宏大的问题,就是宏大和微小之间的瞬间的跨越。

 

沈奇岚博士:我也很好奇,之前您身上一直有个水墨的标签,那现在您如何理解水墨?我觉得现在你主要创作的方式也并不完全是一个水墨的思维。

 

张健君:水墨的方式是别人强加给我的吧,我不否定它我也不去肯定它。其实作为艺术家,我从来不会让一个材料限制我,我其实学的是油画。水墨是和中国文化避不开的,而且我也特别有兴趣,因为水墨中有水的成分,水并不是说去掺和着墨,而是水在消逝、在淡化。

 

 

展览现场  Installation View

 

我还在纽约得过两届雕塑装置艺术家奖,在纽约大学还教过摄影,其实材料对我来说只是材料,怎么可能把我限制住。有些人会觉得或者提到我是水墨艺术家,可能是因为我的有些作品是在水墨的范畴内被规范去展览。其实我并不在意,我觉得对于艺术家而言,材料仅仅是材料。其实不光是我吧,你比方说马塞尔·杜尚他也有这样的气场,材料对他不是限制,他的观念在里边,他可以把很多材料点石成金的。

 

沈奇岚博士:因为很多你的创作都很超脱,是很脱离现实的一个形而上的创作,所以观众们会关注你是不是个先人一样的存在,还是说你也会关心社会,你会介入社会?

 

张健君:我肯定是生活在社会中,我也一日三餐。但是这两者之间我觉得不矛盾,所以始终在我的作品中出现平衡的瞬间。就像我刚才说的,这是我的呼吸方式。我有形而上的作品“拓”系列:《拓太阳》、《拓星座》、《拓雨》……我也有介入社会的作品,或者把人的痕迹参与其中的作品:比方说97年在东京做的《足迹》,我做了一个装置——在展厅中做了一个石岛,岛的底层是空的,水和墨缓慢的通过岛循环下去,你走进展厅能闻到淡淡的墨的味道,也能听到流水声,岛的顶部凿了一圈我从世界各地找的男女老少的脚印。

 

 

张健君 Zhang Jian-Jun

《足迹》Footprint

1997

墨、水、石、细棉布、人的参与、时间(90天)、水循环设备

Ink, water, stone, canvas, participants, time(90 days), puump system

56 x 1500 x 1000cm

 

观众走进展厅,脱了鞋袜,走上岛再走下来,脚印就留在了地面上,慢慢的延伸,我觉得是一种有意思的事。我设想了一个方式,但最后如何完成的我并不知道。为什么?比方说脚印,每个人的脚印都是非常独特的,很个人的,而且每个人还有他的文化符号,也许一个丹麦人走过,叠加了一个日本人的脚印,每天始终在延续。如何走我并不知道,但是他的状态是我设立好的,也是三个月的过程,每天的足迹始终在延伸,就像人类交融的状态。

 

沈奇岚博士:好,最后一个问题,你相信什么?每个人有不同的相信的东西,在你这么多年的艺术创作当中肯定会遇到一些困难,然后勇敢地往前走,你相信的是什么?

 

张健君:相信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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