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Q&A|OH! 河马在他们的坦克里煮沸了

在展览“OH! 河马在他们的坦克里煮沸了”开幕之后,空白空间策展人沈宸与艺术家高磊以发问-回答的方式,对展览和艺术家的工作线索展开了进一步的深入对话,欢迎阅读。

 

 

 

  这次展览塑造出了如同自然历史博物馆和工业历史博物馆的绝大部分作品都是依附于墙体的,当观众进入展厅中也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作品阵势,能否谈谈这次展览的整体在展陈方面的具体设想和过程是怎样的?

 

首先我还是想强调一下,这个展览框架是起源于对一部英文小说题目的错译,Tank—“水槽”被谷歌翻译成“坦克”之后,就与河马产生了一种对抗的可能性。

 

河马其实是一种外表呆萌,实则凶猛残暴的古老物种,它们在非洲草原伤人的记录远超其他食肉类猛兽。所以它在攻击性、体量、速度……各类属性上与坦克有某种相似。

 

 

OH!河马在他们的坦克里煮沸了 OH! And the Hippos Were Boiled in Their Tanks,2021,尼龙,石墨,坦克模型,亚克力,金属软管 graphite, tank model, acrylic, metal tube,56×25×24(h) cm,整体尺寸可变 overall dimension vibrable

 

于是,从这次错译后产生的两个元素——河马和坦克——之间的对抗性与平衡感出发,我想到了早些年去过的巴黎自然历史博物馆,以及慕尼黑德意志工业科技博物馆。这是两个展品和风格迥异的博物馆,但当我走到两个博物馆的终点时,感觉到的却都是一种宗教末世感。

 

 

高磊拍摄的巴黎自然历史博物馆(左)和慕尼黑德意志工业科技博物馆(右)

 

于是我想到可以借用空白空间两个对称的展厅来搭建出两个博物馆的框架,陈列营造出一种源自于疫情时代背景下的末世气息。一瓶氧气,一瓶氢气,在门口的起始处,分别象征了两位写作者,通过管道与网格的铺垫,使历史不断推进发展,最后汇合形成“终点”。但到达“终点”后,究竟是生物与机器的互毁与消亡,还是彼此交媾而产生了新的物种?我把答案交给观众。

 

 

 

 

  展览作品中有着极为强烈的工业感、秩序感以及扁平化的倾向,从你自身的角度来看,最近的工作方法是否有所转变?

 

你所提到的关于工业感、秩序感以及扁平化,其实在我上次2016年个展“旷野”中就有所呈现。以《知觉之门》为例,它基本就是这次个展的一个前身或初始模型:一个是自然植物榴莲,一个是工业产品热水袋,这次在个展上升级成了动物与武器,至于工业管道,在《知觉之门》这件作品中,它象征着人类意识与感官的载体与容器。

 

 

 

知觉之门 The Door of Perception,2016,铜,不锈钢 bronze, stainless steel,总体尺寸 overall: 225×284×23 cm;榴莲 Durian: 30×23×20 cm,热水袋 Hot Water Bag: 36×19.5×9 cm

 

而在这次个展的语境之下,气体在工业管道的移动穿梭,是象征着时间的流动与推进。我在展览中使用了这种方法,为的是强调“人为制造出来的时间概念是如何以其工业化标准框架的形态来建构、塑造自然界与人类社会的”。在充满了时间的管道之中,我又用饲养场的塑料网格铺垫来模拟空间。这也类似于XY坐标或经纬网。

 

 

几维鸟与单维人 Kiwi and One-Dimensional Man,2021,木板丙烯 acrylic on board,195×145 cm

 

 

米勒号 CVN-81 Doris Miller CVN-81,2021,木板丙烯,百叶窗,油漆 acrylic on board, window-shades, paint,90×80 cm,297×140 cm

 

到如今,我们的肉身已完全被移动手机转换成各类空间数据,牢牢捆绑在这张巨大的网格之中。在这个展览左边的生物史展厅里最大那件蓝鲸骨骼的作品,其实就是在描绘一个充满野性的巨型自然生物体是如何被类似经纬网、世界版图、时区这些人造概念填充包裹后所形成的一个全球化利维坦标本。

 

 

 

虹 Iris,2021,木板丙烯 acrylic on board,132×169 cm×3,整体尺寸 overall:132×507 cm

 

在这次展览上,我也刻意将早期作品中所呈现的物质感、空间感都削弱,尽量使之被压缩、坍塌、蒸发,从而形成一种化石切片的形态悬挂于垂直的墙面上。这也与当下所流行的超扁平或韩炳哲在《美的救赎》一书中所提到的平滑美学有某种呼应感。

 

 

HELLO,2021,铝板亚克力 aluminium plate acrylic,113×160 cm×2, 155×96 cm,整体尺寸 overall:186×236 cm

 

韩炳哲在他书中曾写道:“平滑使人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和阻力。而粗糙、有棱角的物体在肌肉纤维剧烈收缩过程中会引起痛感。”我也回忆起在柏林自然历史博物馆,看到始祖鸟那扁平优美的化石切片时的第一反应:那上面没有记录下个体死亡的痛苦,它更像是在进化史中一个优美舞姿的定格。

 

 

HELLO(局部 detail),2021,铝板亚克力 aluminium plate acrylic,113×160 cm×2, 155×96 cm,整体尺寸 overall: 186×236 cm

 

  展览的标题缘起来源于对威廉·巴勒斯以及杰克·凯鲁亚克合著小说的标题的错译,但是具体来看,这样的错谬似乎反而给观众进入展览打开了某种更具张力和诗意的入口。你如何看待“错误”、“荒诞”等概念对你创作的影响?

 

有趣的是,这次谷歌的错译迫使Tank“水槽”升级进化成了“坦克”。于是,河马有了一个强劲的对手,这也要归功于人工智能的幽默感与天真。人类应该向它们学习这种天真浪漫,再去重新审视被我们之前的知识系统所驯化了的各种事物。

 

 

为了回应这个展览中出现的“错误”与“荒诞”,我在左右展厅分别放置了两张Joker扑克牌,他们也是唯一不在这个时空框架之内的。他们以一种游戏设计者的身份,高悬于门框与展厅中心,正以审判者的视角,观察着这场游戏中不断出现的“错误”与“荒诞”。

 

 

Joker-手与首(局部) Joker-Hand&Head (detail),2021,铝板,树脂,金属漆,天然珊瑚石 aluminium plate, resin, metallic paint, natural corallite,90×64 cm, 13×8×3.5(h) cm

 

 

Joker-火与炬(局部) Joker-Fire&Torch (detail) ,2021,铝板,树脂,金属漆,黄铜水枪龙头,不锈钢镜片 aluminium plate, resin, metallic paint, brass faucet, stainless steel lens,90×64 cm, 30×10(d) cm

 

而针对于“错误”与“荒诞”的终止程序,从展览第一件作品《起源》之始,就已被植入到“世界”之中:1到7的红色数字不停出现在作品画面上。关于它们的设计是来源于圣经启示录所提到的末日七封印,其中描述到当第七封印被揭开之时,也就是最终审判的开启。

 

 

起源(局部) The Origin (detail),2021,木板丙烯,镍 acrylic on board, nickel,Ø165cm

 

 

气流与幸存者 Airflow and the Survivors,2021,不锈钢,亚克力 stainless steel, acrylic,70×440cm, 97×78 cm, 75×78 cm×3

 

  整体来看,这次“OH!河马在坦克里煮沸了”体现了某种你对宏观历史发展、个体经验及其相互关系的反思。此外,在这次展览中以及近期的创作(比如《横河-89CM》、《从宿舍到教堂-89KM》、《125746KM》等作品)中,我们能感受到你对于空间、边界、疆域、地理等问题的持续兴趣与讨论,能否就此展开谈谈?

 

是的,你刚才提到的三件作品,某种意义上它们是在借用工业标准化部件去描绘测量地理空间的疆域与精神宗教层面的边界。亚当夏娃被驱逐出伊甸园流放到世界之后,人类就产生了外部地理上的边界与内部心理上的十诫。地理的边界由人类武力产生的疆域所界定,而心理的边界则由神权所定的戒律而界定。

 

 

我在这次个展上也是使用了标准化的工业气罐、PPR管道以及饲养场的网格作为标尺,重新去测量审视自然与工业、个体与权力、宗教与资本的边界与疆域。其实这种测量方式是我一贯以来在创作中所使用的。

 

 

把粉底液灌入发动机 Fill the Foundation into the Engine,2021,金属发动机模型,水泥,木板丙烯 metal engine model, cement, acrylic on board,120×160 cm, 18×10×8(h) cm

 

 

在之前提到的三件作品中,无论是街道牌号还是报废的轮胎,在我看来它们都有一种标准化纪念碑式的形态,同时也具备某种测量物理性或精神性的尺度感。在《横河-89CM》与《从宿舍到教堂-89KM》中,一个乡镇和一座巨大的城市被几十个残破的街道坐标重构以后,形成了另一个关于连接过去与未来的符号,这是两件满身伤痕却充满希望的作品。

 

 

(左 left) 横河-89cm Heng River-89 cm,2021,老搪瓷门牌,铝尺,柚木 enamel doorplate, aluminum ruler, teakwood,109×102×4.5 cm

(右 right) 从宿舍到教堂-89 km From Dormitory to Church-89 km,2021,老搪瓷门牌,柚木 enamel doorplate, teakwood,120×90×4.5 cm

 

在作品《125746KM》中,已损耗的轮胎厚度不只是象征了空间的距离,更多是时间的消逝。它存储了我那六年大部分在地表活动的生命轨迹信息。轮胎的厚度本身也象征了两个世界的边界,一个是我们身体外部可见的世界,一个是我们身体内部不可见的世界。在作品地面部分,我将轮胎逐个垒放,将一个双面镜插入轮胎中心底部,使其不断旋转,重新审视内部那不曾被观看的世界与钉痕。

 

 

 

125746 KM,2019,纸,金属漆,铝板,亚克力银镜,轮胎,钢丝,电动马达 paper, metallic paint, aluminum plate, acrylic mirror, tyre, steel wire, motor,106×76 cm×4, 21×75 cm×4, 120×38 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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