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川:伐木
拾萬
2023.09.16-2023.10.15
俗话说得好:抒情很具体,叙事很抽象
刘川讲故事,作品长得有漫画因子,但声称不那么想要故事;他的作品里有轻描淡写的残酷,黑色幽默但又透出本性温情,戏谑,反抒情,很丧却很平静,不为弱者落一滴泪,但与弱者同在,不平则鸣,但对不平又没有大恨意。
一.
自传故事是一个常用的手段。不仅仅是因为熟悉好上手,也因为“自己”可以随便玩弄,哪怕是一只“著名画家的右手”截下来放食物搅拌机,也因为是和自身的想象有关联的缘故,便显得不算过份恶毒,画得下去。“自传”之名又可以玩弄关于绘画艺术的元叙事。有时,经想象加工的自传故事,又会用上他人形象,通过间离,加强普遍性。“私己”又有浓缩及温和化之用,对主流声音的不同意,“贱斥”,因为变成“自传”或“准-自传”而去尖锐。在展厅中,出现了“艺术家故事”和“男人三十”两套“自传”,一些本意不是“自传”的故事,也通过展陈编排进入自传叙事的序列。
刘川 自画像 36.5×26cm 木板油画 2020
作为一种波普因子,他将各种国外流行文化的符号/人物形象,来讲中国故事,讲得俏皮、甚至无厘头,由此来消解故事本身的尖锐。而另一方面,引入了通俗符号的画面,却并不总是通俗直白,而讲求韵外之味。
自我检查的教养尤其体现在这一类画作中。因为说不平本身,不是目的,为微物发声才是初衷。沉重的故事内容,会因为轻质化的画面处理,而出现形式感与叙事间的落差,这种落差有时会让透出来的气氛更冷,有时则让之变得堪忍温情,堪称比所谓正能量者更合理的真·正能量。
我们看到几张“姜饼人”。Ta倒了,在倒下的地方、手边立个旗。看上去是冷酷的黑色幽默,但其实又是暗暗在道述ta这微小物最后的尊严。
刘川工作室
刘川 Dignity(吊绳)木板油画 23×16cm 2023
二.
即使叙事性在他的展览现场占据压倒式的多数位置,他还是宣称,其实想避免过于直白的叙事性,甚至是想要反叙事性。一些情况下,这会走向所谓“冰山”式的叙事美学,而另一些情况下,则是抹平了一些起始动机里非常明确的故事,而让画平面的抽象形式感,来补足故事的意味和感受。
《喀布尔航空》等画飞机的画,就属于“冰山”式叙事。
刘川 喀布尔航空 布面丙烯 80×120cm 2021
刘川 忠诚号 粘土丙烯上色 8×23×21cm 2023
而后一种情况,可以打个比方,来描述他想要达到的状态:这就类似于那种,只保留最低限度的、旁敲侧击的叙事线索(以及内容上,基本就是日常、没有特殊故事性的“故事”),反而主要用抒情和风景描写等文体,来构筑小说/叙事作品。在展览标题同名的画作,《伐木》,以及《伐木》周边的树林故事(包括从《取暖》开始的整条展线),就属于这一种状态。
树林中的劳作,就如同弗罗斯特,或者说荷尔德林/海德格尔式的“劳作”,这种诗意的劳动,颇有些半心半意。铁皮锅炉人的形象,砍光了整片树林,ta燃着的心,偏显得寂寞空无冷;而平面装饰化的画面处理,进一步间离、消除了直白的抒情,就更冷了。
刘川 取暖 布面油画 180×120cm 2021
刘川 无题(取心) 布面油画 40×50cm 2022
《伐木》和《Road to Ruin》,平面抽象化的处理,让画面气氛变轻的同时,也有类似于仪式化的倾向。“Road to Ruin”,像个诗歌的题目,如果不嫌过度诠释,和它一组的“伐木”,就有诗经中惯用套语的嫌疑,“伐木丁丁”,一个重复在各种地方出现,适用于比兴,而不再有自己的叙事重量的词组。
刘川 伐木工人 布面油画 145×95cm 2023
刘川 Road to Ruin 布面丙烯 145×95cm 2023
如上各方面的考量,都会得出,“伐木”是一种徒劳的象征性感受。
我们可以换一个说法来总结:刘川时常把本身有叙事性意味的图像,进行反叙事化处理;反过来,又时常把一些象征或日常描绘(也即非故事性)的图像,配以实际完整的故事内容。
三.
《两条死狗》是一件有着元绘画叙事意味的作品,但和笔者所直接感受的不同,它其实不是设计好、然后实行的,作为画中一个反讽层面的文字,是在过程中生成的。实际过程是:先把一个很“拙”的小稿放大,然后发现立不住,于是添加了树影等等,强化抽象形式感的元素,但还是立不住,于是,作为“画面”的一个层面,文字被加进去了。显然,它是一件所谓的“观念绘画”,但基于是否知道实际生发的情况,它会被理解为两件全然不同的作品。
刘川 两条死狗(木十字) 布面油画 95×145cm 2023
刘川 两条死狗 布面油画 16×23cm 2023
四.
从纯绘画的角度来讲,刘川的部分作品,出现了这样的一种倾向:因为他的叙事本能过强,但又刻意追求反叙事的意图,在这个拉力中,作为一个特别真诚的艺术家,想要的和达到的不一致的状态,在画面中留下耐人寻味的痕迹。叙事意图在为另外的意图,自我掏空、留出余地,非叙事意图又不得不去补足,原本从叙事意图出发造的坑。在这个过程中,形式上的部分“未完成感”,成了和艺术家感受性最对应的画面平衡状态。在这种未完成/“糙”,于立得住和立不住的阈值边缘反复挣试探的时候,拓宽标准式的力量,就出现了,以“拗”救“拗”的相互修补,成为新的绘画语法,成就了新的视觉平衡标准/绘画样式。
但其实,这一倾向,在现场画作中,出现得并不太多,但,无疑是刘川自陈的绘画新方向,所给出的表现。
文/雷徕
(原文刊登于象外)
刘川 闪电战(忠诚)布面丙烯 130×200cm 2023
刘川 Super Cop 3 布面丙烯 120×75cm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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