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常旭阳:风筝的线,必须断——记梁伟的绘画

文章|常旭阳:风筝的线,必须断——记梁伟的绘画

梁伟:有情况且,展览现场


风筝的线,必须断

——记梁伟的绘画

文:常旭阳

作者以对梁伟近20年的绘画实践进行梳理,加以传达个人观看梁伟作品的感悟和体会,为我们理解艺术家的创作提供了更多的解读方式。


梁伟的绘画通常由图像激发,开始画面的一个局部,一张完整画面的灵感可能来源于数张图片;又或者一幅绘画只由一张图片作为起点。

但不管触动艺术家的起点是什么——一幅古典绘画、一帧电影场景、一件日常之物、某些生物图片,等等——最终,这些图像不仅消失了,且诞生了全新的面容。丢勒的头像更接近于《溪山行旅图》中的峻山;古典绘画中战争的场面幻化为仿佛正在被大风和野火肆虐的野草;鲁本斯的《圣母升天》则被演绎为一群群活泼鲜艳的精灵在画面中跃动;另一些画中,不明生物正在侵蚀变动不居的世界…… 当然这些只是我作为观众对画面的一种“联想”,你也可以想象成完全不同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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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伟:有情况且,展览现场

如何可能呢?一张画可以如此开放。


图像被转译到面目全非,那图像之于绘画的意义是什么?

作为国内艺术界最早针对“抽象美”和“形式美”话题进行大量论述的艺术家,吴冠中将绘画比喻成放上天的风筝,“放上天”说的是绘画不能拘于物像,而要发掘出物像中的“抽象美”和“形式美”,但风筝不能断线,不能彻底断了物像,不能断了与生活的连接。

而梁伟则让自己这只风筝从地上起飞,越飞越远,线必须断,去到哪里不重要,但希望是没人见过却真实存在的世界吧。

梁伟的绘画没有学院派讲究的形的塑造,也没有现实主义的符号和题材,加之作为一位女性艺术家,梁伟自称一直以来自己就好像病毒般的存在,被“主流”拒绝,自我繁衍。


今天大多数中国当代绘画依然在图像层面工作,图像成为意义的重要载体,艺术家要通过一张画表达什么似乎成为我们想问艺术家的最重要的问题之一,而图像或由图像引出的主题是回答这一问题的关键。

然而那些真正“惊为天人”的艺术往往由直觉推动,由日臻完美的独特的语言达成。对梁伟的绘画实践来说,确定的主题、明确的表达是束缚,眼见的世界并不是存在的全部,人类大脑中如此丰富的神经元组织足以带我们开启一场未知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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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已经,2024,布面丙烯、水墨笔,230×180cm

艺术家此次最新个展中的200张彩铅小画(只是工作室中所有小画的一小部分),向我们展示出艺术家如何有意识地义无反顾地让自己在直觉和感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每个深夜,艺术家的思绪在纸片上天马行空,日常物品的变形、奇特的不明生物体、陌生形状的彼此交错,可以说这些小画既是在训练感性的直觉,也是在训练理性的语言——好的艺术不可或缺的两个因素。

在梁伟的绘画里,图像仅仅是个开始,或者说是被打烂打碎后残存在画中的幽灵和某种情绪。就像计算机将任何对象解读成0和1的抽象组合,梁伟的绘画也是将对象重新解读和演绎,并且这条从图像开始的自由之路不需要自圆其说地为最后的结果设置目标。


另一个构成梁伟绘画魅力的地方在于画面上的“复杂性”,最大可能地弃绝“重复”,也就是如此大尺幅的作品充斥着无数的线条、数不清的色块,却几乎没有两处会重复同样的画法,再细小的线也会独立成自己的姿态。

这些线条和色块就好像树上纷繁茂密的树叶,没有两片树叶长成一模一样,这是大自然的魔法。而梁伟同样在演绎这样的魔法,用点、线、面、色彩这些基本元素,“不厌其繁”地自由生长,近乎神经质地让画面中的细节失控,甚至那些原本象征着秩序的几何体也只不过是复杂性中的一种“存在”。我们的眼睛在画面上可以自由自在地漫游,不会担心遇见同样的风景,我们的大脑无拘无束地形成各式各样的联想。

这是艺术家渴望在艺术中得到的自由,如此的艺术也带给观众以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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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作品

以下是我观看梁伟过去20年创作后的简析笔记,从而认识艺术家是如何不断挑战和超越自我。

21世纪初,梁伟从欧洲留学回国,当时的北京正处在城市大发展阶段,到处是拆除和建设的场景,梁伟早期的画作比较直接地反映了这种生活体验,以硬边几何以及超现实的方式将废墟和建筑结合。或者是将代表秩序和效率的机械装置混杂拼贴,从中已经可以看出艺术家“碎片化”地重组对象的语言方式。梁伟提到,她小时候经常把大人送给她的玩具拆成零部件,再按自己的方式组装,也可以理解为艺术家独特的思维方式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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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机器,2007,布面丙烯,200×480cm

21世纪的头十年,梁伟同时进行影像艺术和绘画创作,其后绘画语言的形成经过了数年的摸索,2013年的创作代表了艺术家独特绘画语言的开启。


2016年梁伟举办首次个展,画面上几乎只用线,且尝试了不同的用线方式。有些画面中的形象容易辨认,譬如一些城市的建筑,但另一些图像犹如艺术家童年被打散的玩具零件,面目全非地遍布在画面的各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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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缓的声音,2013,布面丙烯,水墨笔,水溶笔,150×170cm

2018年梁伟第二次个展上的作品线条更为细密,犹如毛细血管或毛发一般。从构图上说,中心相对“浓墨重彩”,从中心向周围有浓淡之分和由密到疏的递进关系,似乎存在近景、中景和远景的空间感,视点很高,让人体会到传统绘画中的高远之意境。


用线是“书画一体”的中国传统绘画的重要特征,也由此让这一批画作更富有东方意味,虽然艺术家并没有主观设定这一结果,原本的图像也与此无关。所以也仅仅是富有意味而已,细读每一处细节又很陌生。如此的画面给了观者极大的观看自由,不拘泥于一物一象。

梁伟提到这一时期受到文学作品的很大影响,尤其像雨果的文学,小说会用几十页的篇幅描述一个被吊死的人。艺术家被这样的语言方式所震动,“我的画能不能用我的语言也尝试不厌其详地描写一个对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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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噪音,2016,布面丙烯,水墨,水溶笔,150×200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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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雨,2017,布面丙烯,水墨,水溶笔,130×200cm

2021年梁伟第三次个展中的作品大多完成在过去一年多的疫情期间,被压抑的、世界末日般的日常感受让艺术家的灵感多取材于灾难电影或小说,艺术家开始运用大量的块面结构,它们有时连续生成、有时冲撞挤压,充满了混乱的动感,同时色彩是活泼而亮丽的,像极了歌舞升平或田园牧歌后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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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浮的质疑,2020,布面丙烯,水墨,水溶笔,140×130cm

今年(2024)个展的作品,不难看出艺术家仍在不断探索,画面中又有很多变化,会融合更加丰富的元素:很多线条——长的短的、直的曲的,有圆锥体、长方形、块面、或者非常像生物的一些形态。就好像过去20年在创作中不断累积的各种体会,艺术家想在一张画里都告诉我们。画里面好像无所不包:天堂、人间、天空、大海、城市、自然、秩序、病毒、光线、声音……每一幅画中都充满了无限的细节,吸引我们可以一直看下去。


而如果要谈到艺术家对画面的控制,更多地体现在整体构图上,通常采用中心构图这样一种比较经典的方式,画面上会形成特定的空间感,也是艺术家向古典精神的致敬。

强烈地有意识地去主题性,追求直觉和感性,追求个人化的语言,画面极具开放性和包容性,同时兼有古典精神,让梁伟的艺术在中国当代艺术中成为非常特殊的个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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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实式,2024,布面丙烯、水墨笔,250×200cm


关于作者


常旭阳 中国当代艺术研究者和写作者。本科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大学,硕士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艺术管理专业。曾就职于北京伊比利亚艺术中心,及北京新世纪当代艺术基金会策展人。

关于艺术家


梁伟 是来自北京的艺术家,曾就读于比利时拉坎布雷国家艺术学院,毕业于法国斯特拉斯堡大学造型艺术学院。


艺术家的重要展览包括:有情况且,魔金石空间,北京(2024);等……于,魔金石空间,北京(2021);绵延:变动中的中国艺术,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北京(2020);寂静的重叠,Bernier / Eliades画廊,布鲁塞尔,比利时(2019);Out of Ink,佩拉美术馆,伊斯坦布尔(2019);临其境,魔金石空间,北京(2018);.com/.cn,K11艺术基金会、MoMA PS1,香港,上海(2017);然前然后,魔金石空间,北京(2016); 歧义花园,四方美术馆,南京(2013);居住地——来自中国和巴西的艺术家,香格纳画廊,上海(2012);中国影像艺术 1988-2011,上海民生美术馆,上海(2011);亚洲城市网络2007,首尔美术馆,韩国(2007);第 12 届加尔各达电影节,印度(2006);中国发电站,伦敦,英国(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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