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守现代主义：艾尔斯和麦克林的抽象实践
文/杜曦云
以创造艺术语言新范式为主旨的艺术史，是线性发展的。从动摇焦点透视法的那一刻起，现代主义艺术发展史开始了。扭曲变形、平面化、抽象、极简，这样的形式主义路径是清晰明了的。当“生活就是艺术，人人都是艺术家”的理念被广泛接受后，这种线性发展的艺术史终结了。
美国著名艺术批评家、哲学家阿瑟·丹托于1984年提出艺术终结论
能创造出新范式，是开宗立派者的卓越贡献。每个范式内部，依然有无数的可能性空间有待填补。从这个角度看，艺术史又是未竞的，就如同现代性是未竞的。归根结底，世界没有终结，生命未竞，生活继续。以“艺术史的终结”为前提，面对众多已有的范式，每一位个体都可以自由选择，各展其能，各擅胜场。
吉莲·艾尔斯（Gillian Ayres 1930-2018）和约翰·麦克林（John McLean 1939-2019）这两位英国画家，都秉持着现代主义艺术理念，在抽象艺术领域终其一生。
吉莲·艾尔斯，1993
艾尔斯是英国最著名的抽象画家之一。和其他抽象艺术家一样，她并不讨论自己作品中的意涵（如果有的话），坚称她只考虑形状、空间和颜色。她经常花更多的时间盯着正在创作的作品，以确定如何组织形状和空间，而不是涂绘。同理，她认为观者不需要了解她的艺术就能喜欢她的作品，她只是想让他们观看！“人们喜欢理解，但我希望他们不会。”她在 2015 年告诉英国《金融时报》的记者，“我希望他们只是看看。这是视觉上的。”
吉莲·艾尔斯 Gillian AYRES
无题 Untitled, 1972
纸本丙烯 Acrylic on paper
55.5 x 75.9 cm
吉莲·艾尔斯 Gillian AYRES
卢卡斯 Lucas, 1985
布面油画 Oil on canvas
直径 D. 243 cm
吉莲·艾尔斯 Gillian AYRES
卡拉培 Calliope, 1986-1987
布面油画 Oil on canvas
183 x 183 cm
在讨论她对绘画的感受时，艾尔斯经常提到：“视觉语言”是一种独立于口头语言的东西，它是我们所有人固有的。绘画是一种视觉、无声的媒介，艾尔斯喜欢它并为之着迷一生。她认为画布的完整概念是：一个可以表演的舞台，一个可以作各种用途的场地。年青时被波洛克的行动绘画感动后，波洛克的狂放无拘和马蒂斯的明丽优雅，都对她影响很深；抽象表现主义和色域绘画，则成为她出发之地，然后一往无前的冒险——“往那非常狂野之地去吧。”（Go somewhere very wild.）
吉莲·艾尔斯 Gillian AYRES
瑞亚之钹奏响的地方 Where the Cymbals of the Rhea Played, 1986-1987
布面油画 Oil on canvas
244 x 210 cm
吉莲·艾尔斯 Gillian AYRES
牵牛星 Altair, 1989-1990
布面油画 Oil on canvas
244 x 427 cm（双联画 diptych）
鲜艳的色彩和洋溢的生机，是艾尔斯绘画中最触动人的特点。天性和艺术理念所致，她终生厌恶二战时期占主流的尤斯顿路学校（Euston Road School）【1】的具象风格和凄冷基调。她认为棕色调是对生活可能性的侮辱，僵硬刻板被她弃若敝履。乐观、生机以及由此导致的旺盛斗志，驱动着她的即兴创作。强烈的笔触和肌理，让颜料表面变得更加丰富和厚实。天真和老辣、单纯与复杂，在她富有感官魅力的绘画中难解难分。她曾谈到“色情的崇高”，这种乍听起来荒唐乃至亵渎的说法，在和她生机勃勃的绘画印证时，观者能更有体会：纯粹视觉层面的饱满魅力中，透露着复杂的意向，虽然难以厘清。激情、修养和难以意料的契机在绘画中融合，画面散发着无所顾忌的能量，光彩焕发。
吉莲·艾尔斯 Gillian AYRES
芙瑞娜 Furrina, 1994
布面油画 Oil on canvas
198 x 198 cm
吉莲·艾尔斯 Gillian AYRES
在海峡中流浪的土耳其蓝和祖母绿 Turkish Blue and Emerald Green that in the Channel Stray, 1996
布面油画 Oil on canvas
244 x 396 cm
吉莲·艾尔斯 Gillian AYRES
异乡之地 Foreign Ground, 1998
布面油画 Oil on canvas
213.5 x 367 cm（双联画 diptych）
和艾尔斯相仿，麦克林也自觉的将他的艺术视为现代主义的一部分。他认为抽象绘画永远不会终结，他认为现代主义在道德上具有重要意义：我们所谓的“现代主义”的影响并没有消失，它就在那里，根深蒂固。它仍在继续……
约翰·麦克林在工作室, 2015 | © Michael Proudfoot
麦克林从1966年开始在伦敦的多所艺术学院讲授艺术史，但他也一直在从事绘画。作为一位艺术史家，他在研究中相当理性。但作为一位著名画家，他在画布上尽情释放着快乐直率的天性：“明白吗，你只需要看就行了。在绘画中，一切都只在与其它一切相关联时才会起作用……观看会激发想象力和联想……我只根据绘画、色彩和表面所能引发的感觉来工作……本能和自发性至关重要。思想也融入其中，就像它在唱歌和跳舞中一样。”
约翰·麦克林 John McLEAN
雷鸟 Capercailzie, 1969
布面丙烯 Acrylic on canvas
152.6 x 322.5 cm
约翰·麦克林 John McLEAN
潮汛 Spring Tide, 1979
布面丙烯 Acrylic on canvas
162 x 166 cm
约翰·麦克林 John McLEAN
布莱克船长 Captain Black, 1982
布面丙烯 Acrylic on canvas
96.8 x 217.2 cm
麦克林的绘画纯真、轻盈、明快、飘逸，简洁而有节奏，主要由一系列彩色形状组成，例如放大的笔触、斑点、螺旋或拖曳的矩形，以及色调的变化，深度、密度、肌理和底色的微妙变化。色彩是他所有画作的基础，越到后期，他的目光越集中在色彩和形状之间的相互作用上。用液体颜料在画布上自发地作画时，他将本能冲动和精心考量交织起来：“你如何证明一个形状的合理性？你必须将它与其它形状联系起来。”
约翰·麦克林 John McLEAN
巴托西（向GR和MM致敬） Batoche(Homage to GR and MM) , 1989
布面丙烯 Acrylic on canvas
200 x 255 cm
约翰·麦克林 John McLEAN
收获 Harvest, 1993
布面丙烯 Acrylic on canvas
90.8 x 164.4 cm
约翰·麦克林 John McLEAN
流年 Fleeting, 1993
布面丙烯 Acrylic on canvas
111 x 82 cm
一方面，麦克林有大量的率性作品不断触及抽象绘画的自主性：和音乐一样自主，不需要外部参考的支持。这和他喜爱的抽象艺术先驱们同出一辙。但他有时也在作品中引入较小程度的叙事，这意味着任何形状都可以作为一种符号或隐喻来解释。他认为自己作品中的抽象元素受到外部经验的影响，并具有情感维度。尤其是壮丽神奇的大自然，潜移默化地感染着他：“抽象绘画并不意味着独立于自然世界。自然世界对我的作品影响最明显的方面就是光。”
约翰·麦克林 John McLEAN
春天 Primavera, 2002
布面丙烯 Acrylic on canvas
229 x 191 cm
约翰·麦克林 John McLEAN
冬至 Solstice, 2008
布面丙烯 Acrylic on canvas
120.2 x 150 cm
以热爱、乐观为基调，吉莲·艾尔斯和约翰·麦克林燃烧各自的毕生才华，丰富了现代主义艺术。2023年，中国北京的偏锋画廊举办了展览《欢乐颂：吉莲·艾尔斯&约翰·麦克林》，向中国观众展示这两位抽象艺术家的作品。和英国的语境不同，抽象艺术在中国的境况要更加复杂，中国的抽象艺术家们面对的问题也更加沉重。但无论如何，现代主义是中国艺术家也无法轻松跨越的界碑。理解、消化乃至扬弃现代主义，前提都是：正视现代主义。
“欢乐颂：吉莲·艾尔斯 & 约翰·麦克林”展览海报及现场，2023，偏锋画廊
注：
【1】尤斯顿路学校：一群英国画家以1937年在伦敦菲茨罗伊街12号的一间工作室开设的“绘画学院”为中心，并很快转移到附近的尤斯顿路316号。它的创始人是威廉·科尔德斯特里姆 (William Coldstream)、维克多·帕斯莫尔 (Victor Pasmore) 和克劳德·罗杰斯 (Claude Rogers)（1907-79年）；格雷厄姆·贝尔和劳伦斯·高英也是该圈子的主要成员。这些艺术家主张从现代主义风格转向更直接的自然主义风格。通过鼓励具象绘画的良好技巧，他们希望结束前卫运动造成的艺术家与公众的隔离。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导致学校关闭，虽然时间短暂，但影响深远：“尤斯顿路”一词在之后的十年左右的时间里被用作对二战时期绘画的通用描述。与创始人所实践的风格类似。科尔德斯特里姆作为斯莱德学院的教授，是这一传统的主要维护者。
——摘自《牛津艺术与艺术家词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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