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我们不在一起漫游:许晟对话饶维懿

 

艺术家饶维懿与独立学者、作家、艺术策展人许晟从近期在千高原艺术空间开幕的饶维懿个展《我们不在一起漫游》出发,展开有关图像、符号,及后网络时代中的文化艺术的讨论。

 

 

▲展览现场

Exhibition View

 


 

许晟:你会怎么描述自己的创作特点?

 

饶维懿:我常常利用生活中熟悉的事物与图像符号来提起观者的兴趣,然而在观者观看的过程中会发现,所有那些原先熟悉的符号与讯息在作品中被逐一打破,接连产生认知的眩晕和困惑。

 

 

▲饶维懿,黑莓,布面丙烯,砂,190×140cm×2,2022

Rao Weiyi, Blackberry, Acrylic on canvas, sand, 190×140cm×2, 2022

 

许晟:你是如何选择作品中出现的“事物与图像符号”的?会更多预判观者的观感吗?还是有别的方式?

 

饶维懿:基本都是大家熟知的符号,可能偏年轻人所了解的范围多一点。因为熟知的符号即使不直接挪用,只需从侧面稍加提示,观者也会自行脑补出来。哪怕部分观者完全不了解其中的含义,觉得它是一幅可爱或者忧伤的画,我认为这也足够了。

 

 

▲《黑莓》中7只绿色眼睛的形象来源

 

许晟:你觉得“年轻人”是一个整体吗?如果是的话,有哪些特点?

 

饶维懿:相对他们的长辈,他们更了解网络上的法则与运转逻辑。在这运转的逻辑之上他们建立了多个整体,这些整体之间有着自身的文化壁垒,就像是心照不宣的暗号,对内构建认同利于交流,对外保护自身提高区分。

 

许晟:“认知的眩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可以具体描述一下吗?

 

饶维懿:类似于一种矛盾感吧。画面的整体氛围与画中的细节产生了矛盾,例如《岛田兄弟》里,既没有岛田兄弟,也没有任何一个是关于日本古画的讯息和元素。但铺面而来的感觉,和主体的“双面人”仿佛就在告诉观者,这是一幅关于岛国和兄弟之间的故事。这种眩晕也来自于观者的困惑。因为在画面中,面对各种信息和元素的堆叠,他却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线索和答案。说的简单点就有点像下面这句玩笑话:“研表究明,汉字序顺并不定一影阅响读!事证实明了当你看这完句话之后才发字现都乱是的。”

 

 

▲饶维懿,岛田兄弟,布面丙烯,砂,180×120cm×2,2022

Rao Weiyi, Shimada Brothers, Acrylic on canvas, sand, 180×120cm×2, 2022

 

 

▲《守望先锋》游戏人物剧照

 

*《岛田兄弟》一词,来源于中国玩家对游戏《守望先锋》中“半藏”和“源氏”的两个游戏人物的统称,是游戏设定中岛田家的一对兄弟。该词也因为游戏人物的超高人气,在网络上有很强的传播和知名度。

 

许晟:你会怎么描述“图像时代”?

 

饶维懿:对于电子产品上装有社交软件的人来说,随时随地拍摄照片并上传网络,或者浏览他人的照片,已经成为了大多数人的日常。从历史的角度看,摄影的发明确实对传统绘画产生了巨大的冲击,但也只有到了网络时代的今天,摄影对于生活的影响程度才如此之深。这种改变的进程中,人与图像的关系也演变出不同的联系。一是网络上这些泛滥的图像并不是为了描述“真实”而产生的,而是为了缓解自身或者他人的焦虑;二是修图和剪辑软件的普及,使得普通人群拥有了制作图像和创作图像的权力。

 

 

▲来自恶搞论坛的网络

 

许晟:那么你觉得图像是如何缓解焦虑的?

 

饶维懿:例如关于谣言的灵异事件、地外文明的照片以及明星鬼畜、阴谋论和一般的短视频。面对这些“娱乐项”的图像,大部分观者不会追究其真伪,反倒是乐此不疲。虽然在这其中有利益的驱使和哗众取宠之嫌,但更值得注意的是人们内心中似乎天然的具有对谣言和解构的兴趣。这种图像的乐趣何在?乐趣就在于参与者在合乎逻辑的情况下打破了平凡的日常。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了超越普通生活的心理体验。

 

许晟:对你来说,这些内容中反智元素是否是一种需要区别出来的东西,它们会带来什么影响?

 

饶维懿:这些反智的元素,对于我个人来说是需要区别出来的。特别是在当下充满戾气的舆论环境,它会引发人与人之间的互不信任,甚至形成认知上的极端对立与分裂。

 

许晟:你觉得当下世界中摄影与绘画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有什么改变吗?

 

饶维懿:在我看来,我可能更在意摄影快门按下后的图像与绘画之间的关系。可以说任何一个时代的图像,都只是那个时代的观看方式。绘画在强调自身本体论的同时,对于生活中新的观看方式的强化和模仿,在近些年也逐渐被大家重视。

 

 

▲2012年3月27日,星期二,一名男子在巴黎卢浮宫博物馆观看意大利文艺复兴大师列奥纳多·达·芬奇的画作《圣母子与圣安妮》。

 

许晟:你觉得绘画所谓的“本体论”是什么,你自己的创作又有哪些不同?

 

饶维懿: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我只能概括的说绘画本体从以前的形式、风格、技术、效果等方面,拓展到了作画者的思想、现实处境和肉身体验,这些因素相互关联,构成了一个绘画的整体。

 

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在意当代艺术与绘画之间的关系,那么关于“图像”与“制像术”或许能充当二者之间新的可能。

 

 

▲饶维懿,电子文人,布面丙烯,砂,160×160cm,2021

Rao Weiyi, Digital Literati, Acrylic on canvas, sand, 160×160cm, 2021

 

许晟:你受哪些艺术家的影响比较大?

 

饶维懿:西格玛-波尔克和格哈德-里希特早期的作品。

 

许晟:你是指他们到西德之后的早期作品吧?可以具体谈一两件吗?那些作品给了你怎样的启发?

 

饶维懿:是的。里希特认为照片不是单纯的表现现实世界,而是另一种角度的观看世界的方式,所以他很精彩地利用了相机的这些意外和看似缺陷的模糊撕裂的效果来强化这一观看方式。波尔克整个艺术生涯则是对今天的图像绘画更有借鉴意义,波尔克的早期作品描绘了日常主题(香肠,面包和土豆)以及直接挪用大众传播媒介的图像。那段时期的他的“光栅书”是利用光栅点印刷技术来颠覆大众媒体图像的表面真实性,有效性的作品。例如《吃黄油的女性》(Frau mit Butterbro)他通过在铅笔末端用橡胶仔细地画每个点,从而强化了商业新闻纸的点缀印刷效果。里希特、波尔克成就正是在这观看世界的新形式中发现了诗意,在图像的视觉层面上都是利用了当时的“图像错误”和“瑕疵”,将这些“不完美”的因素融入到自身的创作方法中,这与当下的的低保真视觉都有着类似的审美方式。

 

 

▲《吃黄油的女性》(Frau mit Butterbro)

 

许晟:你用到了很多网络常见的视觉元素,那么你会怎么描述当下世界总体的审美潮流?

 

饶维懿:我没法描述一个总体的审美潮流,或者说不存在一个总体的审美潮流。曾经有人预言,伴随着全球化,人们的审美会朝着同质化的方向发展。然而就目前的趋势而言,情况可能恰恰相反。随着网络的普及和成熟,不同地域的人自发的通过网络跨越了地理和空间的限制,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团体或者社群。在这些社群的交流中衍生了各种不同的丰富的审美。(尽管有信息茧房或者文化壁垒之类的负面评价,但我个人依然是持积极的态度,虽然在网络上被动的接收讯息,可能会被大数据和图像流淹没,但只要你够主动,它就是一个开源的图书馆。)

 

许晟:具体谈一谈你感兴趣的不同社群的审美吧,比如一些具体的例子。

 

饶维懿:在tumblr上的后网络艺术社群,这个大家都很熟悉就不多做解释了,比较有意思的还有“梦想模拟器”(Dream Emulator),在tumblr上,其他地方都有社群。“梦想模拟器”是98年发售的一款游戏,顾名思义,玩家没有任何理由地在梦的世界中徘徊。没有目的、没有敌方、也没有所谓的队友,在各个毫不相干的场景中与各式各样的人物还有奇异的物品接触。在游戏中只要撞到墙壁、人物、物件就会被传送到其他的场所去,乍看之下这些跳跃似乎没有规律,可是每个跳跃点都有一定的规则存在。社群里有游戏的奇奇怪怪的截图或者以这个游戏视觉风格为基础的图像创作。

 

 

▲“梦想模拟器”(Dream Emulator)

 

许晟:“后网络”对你来说是什么意思?

 

饶维懿:我的理解是在pc端的网络时代之后,伴随智能移动设备的普及,加速了图像和信息的传播,网络从早期的只在计算机上的交流到现在变得“无处不在”。因此后网络艺术也不一定是在互联网上产生的艺术,而是反映互联网以及互联网对文化和社会影响的艺术。

 

 

©文章版权归属原创作者,如有侵权请后台联系删除

 

留下评论

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