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里科·巴赫|视觉陷阱的制造者

文|刘云西子

提供 | 偏锋画廊

版式设计 | 乐天

 

“恩里科·巴赫(Enrico Bach)是谁?

 

一位来自德国的80后艺术家,出生于前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氛围依旧浓厚的莱比锡,成长于“莱比锡画派”(Leipziger Schule)崭露头角的时代,也曾见证了冷战终结和“柏林墙”的倒塌。当具象叙事的绘画被东德主流艺术所认可时,巴赫却跳出预设好的视觉框架,转而用线条、形式和颜色制造出带有几何抽象的视觉陷阱。既有机械式的冷峻精微,也隐藏着平面的严整理性。绘画被他用清晰而冷静的结构充盈,理性之外隐约折射着微妙的感性。”

 

 

艺术家:恩里科·巴赫     

     

没有泛滥的理性

 

没有过度的抒情,没有泛滥的理性。

 

展览“100/100”是自偏锋画廊与巴赫合作以来,为其举办的第三次个展。相较于之前受到德国艺术家伊米·克诺贝尔(Imi Knoebel)和他极简主义抽象画作的影响,新作中视觉性的冲突与平衡变得更加丰富。红、蓝、白覆盖的墙面,单纯而热烈地呼应着巴赫作品中复杂却有迹可循的规律,独立而饱满的色彩与构成,将观者的视线带入到更为广阔的“微物世界”。

 

 

 

 

恩里科·巴赫(Enrico Bach)“100/100”展览现场

偏锋画廊 北京 2022

 

线条在巴赫理性的支配下保持着永远且绝对的平行,色块在他的精心设计中描摹着由浅入深的渐变。无论线条怎么被截取组合,抑或是色彩如何被拼接重叠,所有可见的元素和画面的边角关系像设置好了的高精度印刷模式,维持着工业化秩序勾勒出的几何形状。哪怕这些对象只是生活中寻常可见的平凡物件。

 

 

 

恩里科·巴赫(Enrico Bach)“100/100”展览现场

偏锋画廊 北京 2022

 

简洁的形状、微妙的肌理、精致的人造色彩、以及井井有条的绝对秩序……在一种冷淡而又戏剧化的光影氛围中,泛着清冷金属光泽的工业物或如电子屏幕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物品,被抽离了日常特性,它们以严肃而规整的几何化面目,演绎着各自独特的视觉魅力。

 

来自“小巴黎”莱比锡的少年

 

“作为孩子,我对东西德的差异所知不多。我拥有快乐满足的童年时光, 从未感受到缺憾,也可以说是既不知情,错过也就无从谈起。”对于巴赫来说,这是他童年记忆里对过往的印象。

 

1980年,恩里科·巴赫出生于曾被诗人歌德称为“小巴黎”的城市——莱比锡。九岁那年随父母移居德国南部。彼时,诸如“柏林墙”、“莱比锡画派”的词条充斥着被冷战氛围笼罩的分裂时期的德国。70年代兴起的“旧莱比锡画派”就是在这样的时代夹缝中摸索着德意志艺术前进的方向。

 

 

恩里科·巴赫(Enrico Bach)“由表及里”展览现场

偏锋画廊 北京 2019

 

战后的西欧艺术开始向抽象与表现转向,但是在被封闭的政治与社会现状中,莱比锡艺术始终无法追赶上这种转变潮流,种种因素导致了莱比锡艺术囿于两股浪潮之间徘徊不前。面对这些现实,莱比锡画派退守到德国古典主义艺术的传统,在吸收现实主义题材的基准上发展出独树一帜的风格:既继承传统德国古典主义技法,又以绘画为镜反映德国当下的文化生活,在现实批判与历史反思中徐徐前行。

 

 

《FUSG》195×155cm

布面油彩、丙烯 2019

 

 

《FUSL》195×155cm

布面油彩、丙烯 2019

 

儿时的巴赫对这样的东西德差异知之甚少,甚至对莱比锡画派的印象也颇为模糊,因而与莱比锡画派也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没有喜爱与厌恶,更谈不上受到任何影响。2005年巴赫于卡尔斯鲁厄开始学习艺术之时,正值“新莱比锡画派”的新生力量崛起于国际艺术舞台。巴赫曾肯定了以尼奥·劳赫(Neo Rauch)为代表的新莱比锡画派的影响力,却也坦诚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我对这些画的兴趣不大,因此也就没有被影响。”

 

受西方艺术视觉经验影响的巴赫,总是被传统绘画中的光影与形式深深吸引,它们是恩里科·巴赫沉浸于其中的原初动力。正因为如此,艺术史的经典绘画成为了巴赫摸索自己创作语言的参照物,它们提供了他绘画形式扩展与延伸的可能。

 

创作语言的形成 从光影开始

 

对光影的迷恋,塑造了巴赫早期绘画若隐若现的神秘色彩。

 

巴赫以自己独有的表现方式表达对空间的认知与感受,对明暗法的把握最初则受到了伦勃朗的启发。于巴赫而言,光的直射和反射所构成的层次感和表现力比色彩更为强烈。卡拉瓦乔式的光影在通往当代之路的巴赫手中,被予以现代而抽象的表达。

 

 

 

恩里科·巴赫(Enrico Bach)“如果·但是”展览现场

偏锋画廊 北京 2016

 

 

《RGS》280×210cm 布面油画 2016

 

在克制而冷静的画面上,光影跃动如炬,甚至在黑色的背景中也无处藏匿。它们如交响乐般此起彼伏,时而低吟,时而高亢,深沉的管弦中时不时跳脱着高昂又有节奏的律动。就像画面中金属质地的跃跃欲试,以至于金银、铜、铝,这些代表着工业化与现代性的符号,在直射与反射物理效应下,丰富的色泽与光影效果被无限放大。

 

如瓷砖砖缝式的线条、冷峻而颇有质感的色块、完整而平衡的构图、游走于白与灰的笔触,这些属于巴赫的抽象表达,在光影的变换和交错中夹带一层扑朔迷离的神秘感。

 

 

恩里科·巴赫(Enrico Bach)“赋格·曲目”展览现场

KennaXu画廊 深圳 2021

 

 

《LGRG》195×150cm 布面油画 2021

 

 

《LBRB》195×155cm 布面油画 2021

 

 

《LDRS》160×120cm 布面油画 2021

 

巴赫抽象绘画语言的形成,始于2013年对艺术史图像的引用。伦勃朗(Rembrandt Harmenszoon van Rijn)的《夜巡》和《杜普医生的解剖课》、到委拉斯贵支(Diego Rodríguez de Silva y Velázquez)的《教皇英诺森十世》以及维米尔(Johannes Vermeer)为代表的荷兰绘画开始,巴赫尝试在具象的身体与抽象的几何之间做绘画语言的游弋转换。这些艺术史经典中的传统图像,被巴赫归纳、阐释、解构,其中具象的部分被抽离出来,通过变形,被异化为某种抽象性符号。从这里开始,巴赫逐渐建构起了几何抽象的语汇和视错觉的空间关系。到下一阶段,巴赫更加着眼于日常经验的积累,并在此基础上继续跟进从具象到抽象的推导转变。

 

 

伦勃朗《杜普教授的解剖学课》169.5×216.5cm 布面油画 1632

 

 

《RDARMX》240×300cm 布面油画 2014

 

从具象中抽离 在平面外重构

 

在巴赫创作的转折时期,他不再从宏大的层面中抽离提纯,而是从微细的体验中强调社会经验,在日常生活的琐碎印象中展开一系列持续性的追索。

 

从巴赫作品预设的标题,大致可以窥见某种更为极简且开放性的转向。它们拒绝了一切诗意性的阐释,意义在这里被消解,留存的仅仅是归档编号般冰冷的数字或字母。这是巴赫弱化作品主题的方式,也代表他鼓励观者从个人经验出发,展开不同视角的解读。

 

 

《RSW》280×370cm 布面油画 2018

 

 

《LRGB》100×75cm 布面油画 2021

 

对社会经验的关注触发了巴赫对空间关系更为抽象的探索,稀松平常的日常物件,构成了巴赫视觉储备的素材:城市建筑物、室内陈列品、杂志照片、闲置在角落的音响甚至是桌面堆叠的便笺纸,它们激发了巴赫对空间视错觉关系的探索。也是从这一阶段开始,巴赫尝试在二维平面上通过更为直接的颜色模块和几何图形去梳理画面关系,简单的空间效果逐渐显现。

 

对于画面里频繁出现的矩形块面,巴赫给出了这样的阐释:“矩形是创造一件作品最简单的形式之一。”从2014年左右的系列创作起,画面视图被整一的色域或带有层次堆叠的色块限制,这可以看作是艺术家创作语言方式的确立——打破既有的画面关系,从具象参照到块面格式,最后再到真正的视觉构建。

 

 

《UBR》240×190cm 布面油画 2018

 

 

《LGRWB》240×180cm 布面油画 2021

 

抽象艺术在表述意识形态之余,还构筑了另一个存在关系——画作在不同的情境里与观众在角色之间所形成的在场和主客效应。抽象艺术在视觉效应的作用里,经由知觉意识与思想形态的指引是双向的,而在结构性空间与非结构性空间中打造的情境效应,是跟随环境或气氛而产生非定向的转变。

 

 

恩里科·巴赫(Enrico Bach)“此时彼地”展览现场

广东美术馆 广州 2017

 

 

恩里科·巴赫(Enrico Bach)“反通俗建构”展览现场

hiart space 上海 2017

 

巴赫在创立自我的视觉语言之后,对“情境”的重视也被纳入作品中。二维平面上的视错觉空间关系成为空间、光线和观者视域的功能,它使观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强烈地意识到自我与作品同处一个空间。

 

 

《ZSNR》200×300cm 布面油画 2017

 

 

《LLRW》210×280cm 布面油画 2020

 

大尺幅的创作,可以说是巴赫的挑战,但是它也强化了观者的情绪体验。在某次采访中巴赫曾表示过,“为了在平整的布面上呈现出紧密关联的空间关系,并尽可能将情绪隔绝在画面的理性结构之外的时候,大的尺幅是非常必要的。”在观看的过程中,观者在退后时身体做出的反应也参与并完成了“观看”的整个行为。

 

反通俗的建构

 

从具象到抽象的转向与推导,直至抽象性语言的形成,横跨巴赫的创作历程近十几年。与不断变革着的现代世界相比,巴赫也在工业时代的视觉碎片中不断编织着自我构建出的视觉陷阱。在他建立的视错觉空间中,隐去了探求真实空间的入口,也消解了既有透视关系;一切平面化的经营,暗含透过表象去观察自我、怀疑感知的驱动,它们迫使观者从三维空间的视觉惯例中抽离出来,去感知二维绘画的构成。

 

距离的介入强化了观众的现场体验,在此基础上,巴赫对个人与公共关系的模式展开进一步探讨。从2017年的系列创作起,可以看到更为明显的笔触关系,虽然遵循着某种程序化或者平衡的规律,但较之前冷硬的画面气质而言,这里显得更加情绪化。

 

 

恩里科·巴赫(Enrico Bach) 新人展

卡尔斯鲁厄国立造型艺术学院 德国 2013

 

这些情绪由巴赫的笔触构成了导向,不只将创作中的个人情绪在结构空间内与公共关系形成置换,也同时在叠加的色块关系及光影作用下,达到一种潜藏隐匿的心理暗示。这种心理暗示不只是主观的,它也具有社会普遍性。一些带有强烈色彩冲撞的作品,在拓展了画面情绪张力的基础上,极大程度消解了作品的物性,创作者的情绪推动了观看者在情境空间内主观情感的转变。

 

个人与公共关系模式转换的有效性,取决于观者与画作的关系平衡中所产生的个人情境在公共空间里的完成度。巴赫创作的潜能在相当大程度上是由作品前的观者完成的,个体情绪可以说是艺术家很关注的。

 

 

《PSR》240×190cm 布面油画 2017

 

 

《PSGE》280×210cm 布面油画 2017

 

“反通俗建构”(ANTI-POP CONSTRUCTION)曾是恩里科·巴赫2017年展览的主题。“通俗”与自由式无规律的艺术打破了德国文化体系内在的秩序与规则,它们是德意志理性绘画的反例。而秉承着德式严谨绘画方式的巴赫,本就与“波普”的通俗建构格格不入。这样反通俗的绘画方式体现了巴赫对理性结构和情绪介入的重视,一种对个人与公共关系模式转换的探讨也成为巴赫作品的主题。

 

巴赫的绘画就像他的性格一样,无不透露着谨慎与理性的德式精神。作为德国年轻一代艺术家中的佼佼者,巴赫的作品已被众多欧洲和亚洲重要艺术机构关注收藏。他用自己的方式丰富了我们对于“形式简化”的固有认知,在建构了自己逻辑经验的基础上,以抽象而响亮的方式开辟一个新的图像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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